况周颐女性词论研究

王丹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南宁 530000）

【摘要】晚清词人况周颐不仅是精于作词，更是精于词论，留有《蕙风词话》、《玉棲述雅》等词学著作，其词学观点对当时及后世都有着极大的指导研究意义。在况周颐的词论中，有不少词论是关于女性词作的点评，他提出“别用一种眼光”的观点来对女性词作进行点评，其对女性词也有着独到的见解，轻灵婉约，丽而不俗，沈著不足，既有对女性词优处的肯定，也有对其不足的遗憾，文章将以《玉棲述雅》为主，结合《蕙风词话》等词话，对况周颐的女性词论进行研究。

【关键词】 况周颐；女性词；词论；《玉棲述雅》

况周颐，字夔笙，一字葵孙，号蕙风、秀庵、蕙风词隐等，广西临桂人。出身书香名宦世家，一生以词为终身事业，留有《蕙风词》、《玉梅词》等词集，著有《蕙风词话》五卷，留有其弟子整理发表的《玉棲述雅》。这些词话论述对后世对词学理论的研究有着重大影响。况周颐的《蕙风词话》与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以及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合称“晚清三大词话”，可见，况周颐的词话对当时的词坛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在况周颐的词论中，众人研究的眼光多聚集在其《蕙风词话》中，这些词论也被视为对传统词学的总结，在研读况周颐的词论时，我们不难发现其对各家词人的词作评论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在对况周颐的词论研究与其他词论家的词论对比研究中发现，在况周颐的词论中，女性词论也不失为况周颐词论中的一大亮点。笔者阅读《词话丛编》时，根据唐圭璋所编的《词话丛编》中况周颐对女性词的论述做了一个大概的统计，在《蕙风词话》中，对女性词作的词话论述有十多则，唐圭璋所辑的《蕙风词话续编》中，与女性词论相关的有十三则左右，而在《词话丛编》中，最显著也是最多的关于女性词论的是《玉棲述雅》，共三十三则，都是关于女性词作的论述。以上的这些统计，皆是在阅读过程中进行的大致统计，数据上或有疏漏，但已可以从这些词话中对况周颐的女性词论进行分析研究。

一、评闺秀词，固属别用一种眼光

 在《蕙风词话》之初，况周颐便明确的提出他的词学观点，“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重者，沉著之谓。在气格，不在字句。”^[1]4406在之后的对各家词人词作的评述也是围绕着此观点来进行。而纵观况周颐《蕙风词话》，此词学观点多用于对男性词人的词作评述上，对于女性词作的评述，多是针对其词稍作点评，并不详尽，或是校述词人词作的归属，如《生查子误入朱淑真集》，且此则所花篇幅不小。或是校正词人归属地问提，如《朱淑真北宋人》，此则正世人之误，如此之类，对女性词论皆分散于各卷之中，但也可以由此看出，况周颐对女性词人或是词作都有着特殊的评述。而能明确看出况周颐对女性词作有着另外一套相对于较完整的论述，是在《玉棲述雅》中，虽然“重、拙、大”的词学观点对评论女性词作有着一定的影响，然而在《玉棲述雅》《长真阁词》一则中，况周颐明确提出“评闺秀阁词，固属别用一种眼光。”^[1]4613接下来文段内容便对此观点进行论述。

（一）、疏秀轻灵，沈著不足

所谓“固属别用一种眼光”，即是况周颐在评闺秀词时所提出的不同于在《蕙风词话》中提出的重、拙、大的观点。在评女性词上，况周颐极大的展现出一种不同于评男性词的宽容的态度。因此，况周颐在《玉棲述雅》中多次提出闺秀词轻灵的特点，这是况周颐对女性词从审美风格上的评述，也是区别于男性词的评述。由此，综合况周颐其他多则词话，可归纳出别用一种眼光中的第一个观点：疏秀轻灵，沈著不足。

《玉棲述雅》中，况周颐在《吴小荷词》一则的首句明确提出：“轻灵为闺秀词本色。”^[1]4609如在《吴小荷词》中所提到的吴小荷的词作：《临江仙秋色》、《前调秋影》、《忆秦娥》等，况周颐评其“皆以轻灵胜者”。在《萧月楼词》一则中，评其作品《蝶恋花》、《菩萨蛮》、《清平乐雪夜》等“疏秀轻灵兼善其胜。”这些词论皆可看出“轻灵”是况周颐对女性词审美风格的一个重要的评价，这也正如况周颐在《小檀栾室汇刻闺秀词序》中所提出的：“指冷笙寒之地，檀深钿浅之间，迹其轻灵，每近北宋；或者秾郁，上追南唐。钗翘慨慷，亦有苏、辛之派；琴瑟喁于，尤多赵、管之匹。”^[2]446。

在《吴小荷词》中，况周颐虽指出轻灵为闺秀词本色，可在其后亦指出，轻灵不能轻易做到行间句里，“纤尘累累，失以远矣。”而词宜不纤，这是况周颐在《蕙风词话》卷一中提出的。由此可见，不俗不纤也为作词之要。故而综合条条词话，况周颐更在《玉棲述雅》《储啸凰词》一则末言：“丽而不俗，闺词正宗。”我们可以看到，除了轻灵之外，清疏秀雅也应该为闺秀词的一大特点，况周颐在《蕙风词话》卷二《薛梯飙词工于刷色》一则中曾说：“词笔丽与艳不同。‘艳’如芍药、牡丹，慵春媚景，丽若海棠、文杏，映烛窥簾。”^[1]4450因此可见，所谓丽而不俗，即是词需清丽秀雅。如其《玉棲述雅》中评《朱葆瑛词》：“篇幅无多，笔端饶有清气。……斯为林下雅音，有合温柔敦厚之旨。”《熊商珍词》中，首端便肯定熊商珍，“女史词诗俱妙，出自性灵”后选其词作，为其点评“清疏之笔，雅正之音，自是专家格调，”可见况周颐对其评价之高。也由此些词话例子可见，疏秀轻灵，清丽秀雅为闺秀词之本色。

当然，在这些疏秀轻灵，清丽秀雅之下，况周颐也指出了闺秀词的不足之处，也可看作是况周颐对闺秀词的期待之处，在文中之处便提到，况周颐词学观点的词心是其在《蕙风词话》之始便提出的“重、拙、大”的观点，尽管其对闺秀词的评价有着宽容的态度，但纵观况周颐的女性词话，都展现出况周颐对女性词所表现出的沉著不足有着极深的惋惜之意。何谓沉著，况周颐在《蕙风词话》卷一开篇中便有提到，“重者，沉著之谓。在气格，不在字句。”可见，况周颐认为词需沉著，要有气格骨干，尽管在《蕙风词话续编》卷一中有提到“评闺秀词无庸一骨干为言。”即不能以评男性词那般要求去评女性词，可是在对女性词作的评述中，依然可以看出况周颐对女性词沉著有着极高的期许。如在《关秋芙词》中说其生查子：“‘侬家江上头，潮到门前住。一日三两回，不肯江南去。江南有暮潮，未识潮生处。还去问梅花，他是江南树。’再稍加以沉挚，便涉花间藩篱。”^[1]4606《萧月楼词》末句云：“疏秀轻灵，兼擅其胜，似此天分，自进于沈著，可以学北宋，未易期之闺秀耳。”诸如此类，我们可以看出，虽然况周颐评女性词从其理论主张出发，但他仍然肯定了闺秀词疏秀轻灵，清丽秀雅之处，同时也对女性词沈著不足而深感遗憾。正如况周颐在《伦灵飞词》中所言：“词尤清婉可诵，气格渐进沉着，不涉绮纨纤靡之习。”这些也都是对女性词的深深期许。

（二）、婉约思密

从况周颐对女性词审美风格上的评价可以看出，他坚持着用一种客观的眼光去评价女性词，既能看到女性词的优势，也能看到其不足，真正践行着他评闺秀词“固属别用一种眼光”的理论，当然，这不仅仅在对女性词审美风格上有所体现，同时也展现在了对女性词的内容与手法上。况周颐在《顾太清词》中有云：“闺秀词，心思致密，往往赋物擅长。”在此一则中说其“闲向绿槐阴里挂。长夏。悄无人处一声蝉。”一句，说其以意境胜。此句描写情景绝佳，为咏物圣手。论《朱葆瑛词》中，《鬲溪梅令柏芳阁赏梅作》“‘半含半放露华鲜。月争妍’，梅之精神如绘。”在《吕寿华词》中，“芳心枉自如霜洁，怎禁他、一例摧残。则有灵均怀沙之痛矣。”此些例子，如梅的精神，怀沙之痛，都能看出况周颐通过这些词句中词人对事物的描写，能深入探测到女性词人的心思细腻之处，从而指出女性词写物心思致密，词笔微婉深至，能状难状之情，如在多则中曾提到词中所展现的“未经人道”之语，如《关秋芙词》望江南一句“一春无病瘦难医”。《蕙风词话》卷二中《得趣居士词》：“得趣居士词喁喁昵昵，致绣细熏。”《蕙风词话续编》卷二中《淑秀澹庵词》写到，“‘入画无人知是我，倚阑看蝶认为花。’‘入画’二语，却未经人道。”此类情感，皆是女性词人独有的细腻与敏感。

当然，因女性词人的自身心思细密的特点，在作词过程中往往会使得内容上产生一定的局限性，如况周颐指出的“评闺秀词，勿庸以骨干为言。大都嚼蕊吹香，搓酥滴粉云尔。”^[3]463即是认为闺秀词内容过于单一，但也不乏有好的作品，如《思亲词》中吴媛《碧桃春己亥元旦》云：“烛消香透晓天来。东风入绣簾。一声恭祝书堂前。椿萱眉寿添。调凤律，献羊筵。……书云快睹先。”况周颐评此词：“此词近凝重，有精采，又非以轻灵胜者，可同年语矣。”由此可见，况周颐对女性词中所展现出的婉约细致的情感是肯定的。

二、对女性词人及女性词的肯定

在这种男尊女卑，且文坛以男性文人为主的时代背景下，女性词人及其词作的流传与发展都受到了限制，在众多词论家的词话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些词话中对女性词的论述是极其缺乏的。而况周颐从女性作品中看到了它独特之处，对女性词人人及女性词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首先，对女性女性词人才华与作品的肯定，词品与人品是相关联的，只有才华与人品俱佳，才能作出好词。在况周颐的女性词论中，他根据时间顺序对女性词进行批评，《蕙风词话》中自朱淑真开始，到李清照，延安夫人、阮逸女、辽代懿德皇后、徐淑秀、曹静照，在到《玉棲述雅》中黄月辉、钱餐霞、吴小荷、朱静媛、熊商珍、伦灵飞等人，对这些女性词人都是赞其才华，举其名篇，如《蕙风词话》卷三的首篇《辽懿德回心院词》说到“风雅道衰，抑何至是。唯是以一当百，有懿德皇后回心院词。其词属长短句，十阙一律。以气格言，尤必不可谓诗。音节入古，香艳入骨，自是花间之遗。”此段便对当时是懿德皇后词作的肯定了。除此之外，更为明确认同女性主体才华还有《花蕊夫人词》中言“余尝谓花蕊夫人才调冠时非寻常不栉者流。”《蕙风词话续编》卷二中《胡与可百字令》言“有文章，兼通书画。”《玉棲述雅》开篇《黄月辉词》言“嘉兴女史黄月辉德贞。”赞其在端木子畴先生之前已有“绮语之当忏除，已先之言。”对其“曷图闺彦，具此卓识。”大为赞赏。《采风录》中记载异域女性词的创作，况周颐对王妃权氏词三首进行评述，“天青星欲滴句，形容夜景绝佳。踏莎行过拍歇拍，藻思绮合。即吾中国元明以还，闺秀词中上驷之选，有过之亦仅矣。……金闺诸彦，不乏铭椒咏絮才也。”由此可见，况周颐对女性才华的赞扬与肯定。

其次，在女性词中，况周颐对词中真情的推崇。在研读况周颐的女性词论时，可以看出，况周颐对女性词人或是女性词作的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女性词作中所表现出的真情。《蕙风词话》卷二中，《空同词用王夫人语意》一则中有云：“‘况是风柔夜暖。正燕子新来，海棠微绽。不似秋光，只照离人肠断。’用苏文忠公王夫人语意，绝佳。上三句亦胜情徐引”此词虽不是王夫人所作，然用其语意，从侧面展现王夫人词中真情。在《玉棲述雅》《熊商珍词》中言“女史词诗俱妙，出自性灵。”《思亲词》中，况周颐评其“何其情之一往而深也。惟有真性情者，为能言情，信然。”在李清照与席佩兰《声声慢》对比中，况周颐评此“易安词，只是怅触光景，排遣愁闷。道华此作，尤能缠绵悱恻，字字从肺腑中出。虽浑成稍逊，不当有所轩轾。”席佩兰“萧萧瑟瑟， 惨惨凄凄。呜呜哽哽咽咽”在凝词炼句上不及李清照，却突出其真情，即“字字句句从肺腑中出。”由此可见，词中真情是也是况周颐评词准则之一，这才使得况周颐对女性词中情感另眼相待，当然词中真情的流露，也正符合了况周颐在《蕙风词话》卷一《真字是词骨》中所提出的“真字是词骨。情真、景真，所作必佳，且易脱稿。”的词学观点。

最后，况周颐对女性词人及词作的人同还表现在为其正名与感其身世上。在《蕙风词话》卷四中，《花蕊夫人词》一则说到“闻见近录：‘金城夫人得幸太祖……太宗引射杀之。’……讹金城作花蕊，遂蒙不白之冤矣。”在期间，况周颐举其词句并结合花蕊人品，以证世人之误使得“花蕊之冤雪矣。”还有《西施死于水》况周颐通过查阅典籍史料，“为西子辩诬。”《朱淑真北宋人》中言“谓是文公侄女，或且以为元人，其误甚矣。”后以朱淑真卒年与其友人交往，还有朱淑真词之风格，校正朱淑真为北宋人。《玉棲述雅》中也有如此正其名之例，如《熊商珍词》中，“如皋熊商珍女史，号淡仙，亦号茹雪山人。许字同里陈遵，未几，遵得废疾，遵父请毁婚至再，商珍坚持不可，卒归陈，里党称其贤。……熊澹仙凛冰雪之贞操”，此番况周颐赞其人品，感其遭遇，肯定其贞操。当然，在这些正名之中，也有展现况周颐士大夫身上所具有的某些固执之论，如《生查子误入朱淑真集》，《朱淑真书》反复为朱淑真证其诬，还有多则为其他女性词人正名之论。然而，正是因为况周颐极力为女性词人辩诬为其正名的坝高之意，与对女性词人欲词作的认同的论述，才能让后世加强了对女性词学研究的发展。

总而言之，从况周颐的女性词论中可以看出，尽管在评论女性词作时会不自觉的带着一定的评论男性词作的思维，但是不难看出，在男性文人词论及其兴盛的时代中，况周颐对女性词人及其词作与才华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评闺秀词，固属别用一种眼光。”认为轻灵为闺秀词之本色，疏秀轻灵，丽而不俗，进而能至于沉著浑朴，则为闺秀词之上品。“但赏其慧，勿责其纤”这是况周颐对评价女性词的宽容态度，况周颐对女性词的关注与对女性词独特性的肯定与尊重，不仅使后世加强对中国古代女性词的研究，同时也为女性词学观的发展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而他的女性词论更是为古代女性文学的研究提供了十分重要的价值。

参考文献：

[1] 唐圭璋.词话丛编.第五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11.

[2] 况周颐.蕙风词话·广蕙风词话.[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 年版

[3] 况周颐著俞润生笺注.蕙风词话·蕙风词笺注[M]成都：巴蜀书社.2006.

Researching on Kuang Zhou Yi’s ci theory toward female

Wang Dan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Faculty of Arts,Nanning,530000)

Abstract：Ci poet Kuang Zhouyi who lived in late Qing Dynasty not only had great affection on poetry but also was proficient in ci theory. He created masterpieces of Hui Feng Ci Hua and Yu Qi Shu Ya and his viewpoints upon ci have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on the following generations in terms of researching on ci. There are many comments on ci from female ci poets in Kuang Zhou Yi’s ci theory. He proposed the idea of commenting on the ci from female ci poets with diverse perspectives and had a unique understanding to these ci works. He expressed his affirmation and pity about those ci by view them as graceful but gaudy. This paper mainly works on Yu Qi Shu Ya , combined with other ci works like Hui Feng Ci Hua, to research on Kuang Zhou Yi’s ci theory toward female.

Key words: Kuang Zhou Yi, ci from female ci poets, ci theory, Yu Qi Shu 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