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人骏端方谈判收复东沙岛始末真相
刘天昌(丰润区文化旅游局,河北 唐山 064000)
内容提要:清朝末年发生的东沙岛事件,由于当时的资料散存于世,搜集起来难度很大,因此鲜有能搜集齐全者。较为系统者,不过是1928年由陈天赐编著的《西沙岛东沙岛成案汇编》一书尔。故而百余年来,没有一个能将东沙岛事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讲得清楚者。本文作者在基本掌握了东沙岛事件全部重要史料的基础上,通过条分缕析,详尽研究,终于第一次将东沙岛事件的全部过程详尽准确的还原出来,弥补了该段历史研究的不足。
关键词:东沙岛 张人骏 端方 谈判 收复
一百多年来,人们对于清末两广总督张人骏从日本人手中收复东沙岛一事的研究,由于事发之后有关资料没有系统整理在一起,散存于世,搜集起来难度很大,因此鲜有能搜集齐全者。众多研究者所依据的,乃1928年由陈天赐编著的《西沙岛东沙岛成案汇编》一书,大概也只占整个事件所有文献的十分之一二。由于资料占有不多,一直以来对该事件的研究者凭借有限的资料,如盲人摸象般的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以至主角不清、过程错乱、众说纷纭、偏离真相者时常有之。有的研究者甚至受本未参与东沙岛一案的广东水师提督李准晚年杜撰文章的影响,以讹传讹,误导了世人。近年来,本人通过搜集、查阅《清末外交史料》、《西沙岛东沙岛成案汇编》、《张人骏家书日记》以及清末上海《申报》《东方杂志》等历史文献,并参阅张建斌博士所撰写的《端方与东沙岛交涉——兼补《西沙岛东沙岛成案汇编》》一文中的端方档案,终于将整个东沙岛的交涉过程条分缕析,详尽准确的还原出来。由于文字限制,现将其重要节点作以介绍,余者略去。
一、日人侵占东沙岛事件的发现与查证
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初三日,日本商人西泽吉次带领一百二十余名工人,乘坐“西古苏”轮船登上了我国的东沙群岛。
西泽吉次
西泽吉次是日本福井县鲭江市人,1872年出生。青年时期在日本一家地质调查所一边工作一边上夜校,之后在日本的伊豆群岛从事开发工作。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时,西泽吉次作为向日本近卫师团提供日用品和粮食的商人来到中国青岛,赚得了第一桶金。甲午战争结束后,西泽吉次前往台湾,在台湾北部的基隆做生意,成了年纪轻轻的企业家。
西泽吉次等人登上东沙岛后,趁这个季节我国渔民没在岛上之际,不仅肆意拆毁了我国渔民居住的房屋和用于加工海产品的厂棚,而且丧尽天良地掘开了132名遇难中国渔民的坟墓,将尸骨焚烧后扔入大海。同时,还拆毁了祭祀这些遇难同胞用的名为“兄弟所”的祠堂,以及渔民们祈祷平安用的“海神庙”。在彻底销毁了这些华人生活过的遗迹之后,西泽吉次在岛上盖起了居住用的简易楼房、生产用的厂房,铺设了小铁道,安装了电话,建起了淡水厂,准备在这里永久驻扎下来,开采岛上丰富的磷矿资源和捕捞海中的产品。为了将该岛霸为己有,西泽吉次还以自己首先发现这个无人岛为名,给该岛命名为“西泽岛”,并在岛中央竖起了一个高高的木牌,阳面写上“西泽岛”三个大字,阴面写上立牌时间“明治四十年八月”几个字。
1909年吴敬荣等拍摄的西泽吉次在东沙岛竖立的刻有“西泽岛”字样的木碑
八月十三日,上海《申报》以《日本发见太平洋新岛》为题,发表了一条来自日本国的新闻。文中介绍了日本商人西泽吉次在太平洋中发现并占有一个无人岛屿的故事,并盛赞西泽吉次的探险行为乃亚洲的哥伦布、麦哲伦。该新闻写道:
“台湾基隆港日本商人西泽吉次氏,近在北纬一十四度四十二分二秒、东经一百十六度四十二分十四秒附近,发见一无人岛(一在太平洋非律宾群岛之间),乃纠合同志一百二十人,于六月三十日午后四时,同乘汽船“四国丸”驶向该岛。途中在澎湖岛一泊后,于七月初二日上午十时径至该岛,是日午后二时,结队上陆,即建筑宿舍。测勘该岛周围,约三十七八里。四边有大小暗礁起伏,联缀海中,亘约六十里。岛之陆上,有磷矿石甚多,并有无数之阿沙鸟栖息其间。海岸则有鱼族群集。暗礁均有贝壳类依附,采集极易。西泽氏等即于岛上卜地竖立七十尺之长竿,高悬日章;并树高十五尺、宽四尺之木标,详记发见该岛历史。即名该岛曰西泽岛,名暗礁曰西泽暗礁。随采磷矿石百吨、各种贝壳类三千余斤,载归台湾。查该岛之度,昼九十一二度,夜六十二三度,与台湾岛无大差异。陆上树木茂盛,其高自十余尺至四十尺不等。惟无人迹,毒蛇猛兽栖息者多。今拟续行探险,将该岛确实占领。第二探险队,定于七月二十一日,运载轻便铁道材料、栈桥材料,装足汽船二艘、孚舟一艘,并携医疗机械等前往云……”
《申报》刊登的《日本发见太平洋新岛》
此时,七月初四日才被朝廷任命为两广总督的张人骏,八月十三日正好千里迢迢乘车船到达广州,尚未接任总督一职,因此对东沙岛被侵之事一无所知。倒是时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的端方,从八月十三日的上海《申报》新闻中,得知了日本商人西泽吉次侵岛一事,这位同样以国家为己任、忧国忧民的清廷红人政治灵敏性极强,反应也相当迅速,立即向清政府外务部报告了粤属岛屿被侵一事。
端方为什么如此关注并插手两广事务呢?有的学者说两江总督是两广总督的上级,有的说端方是因为爱国热情使然,这些说法都不全面。其实,张人骏与端方既是老乡、朋友又是亲戚。张人骏是直隶丰润县大齐坨村人,端方则是该县西凹凸村人。张人骏与袁世凯是结拜弟兄,端方与袁世凯也是结拜弟兄,二人可算是间接地盟兄盟弟。同时,张人骏的五子是袁世凯的大女婿,端方的女儿是袁世凯的五儿媳,张端两人是转弯抹角的儿女亲家。张人骏在这次赴任两广总督时,还专门路过并逗留南京,与端方亲密相聚。正因为二人间有这三层关系,才导致端方在东沙岛事件中频频出现,为张人骏出谋划策、提供帮助。
九月初五日,清政府外务部给新任两广总督张人骏发电报,告知他关于粤属岛屿被日本商人西泽吉次侵占之事,要求他核实调查处理。正因为是端方访闻后报告给外务部的,所以1928年由陈天赐编著的《西沙岛东沙岛成案汇编》(以下简称《成案》)一书中,外务部发给张人骏电文里才有:“午(注:指端方)访闻,港澳附近与美属小吕宋岛连界之间,有中国管辖之荒岛一区,正当北纬线十四度四十二分二秒、东经线一百十六度四十二分十四秒……” 。“午”是端方的简称,端方字午桥,所以人称午帅。电文中间的文字也与《申报》报道的内容完全相同,估计为端方所提供。故《成案》一书中所说的“清光绪三十三年,日本商人西泽吉次占据东沙岛事,为两江总督、南洋大臣端方访闻,报告于外务部”,这一说法与事实完全相符。
张人骏接到外务部的来电后,心急如焚,立即派人对照两广地图索骥查找。由于外务部的来电中没有说到该岛的中国名称,其提供的经纬度数据与后来查得的真实数据又存在很大误差,故而张人骏下属发现,此经纬度所指的位置已远非广东境内。于是,张人骏只得于九月初八日,给外务部回电说查无此处,并请求借调南洋水师的大兵轮来粤,准备前去南海实地核查。“闻该处风浪最大,粤省无大兵轮,难往查探,可否请钧部转电南洋酌派大轮往查”。
初十日,外务部就张人骏提出的借调南洋军舰事宜,发电报征询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端方的意见,“尊处有无大轮可派?希迅即妥酌办理”。
十三日,端方致电外务部,认为外务部电文称“离香港一百零八浬与上文经纬度不合,恐有误字”。并猜测其可能为中国人所称的东沙岛(英国人称之为碧列他岛),“香港东南一百七十英海里有碧列他岛,北纬线二十度四十二分,东经线一百十六度四十三分,沙质无泥,西有一港口,每上半年中国渔船可在此避风。经纬度既不合,与人迹罕到之说亦不符。”对张人骏请求派遣大兵轮一事,复,端方回复称南北洋中“海圻号”较大,已经与“海容号”前去南洋巡阅,可以“电致杨侍郎嘱其绕道前往一看,亦尚就便”。但是,由于纬度不合,恐怕“杨侍郎亦无从办理”。
当天,端方在回复外务部后,又给海军提督萨镇冰发函,询问“兵轮何船可以驶往”。
十四日,萨镇冰回电端方称,“按外务部可开往纬线度数,查海图上并无此岛,未知该处水面水势深浅,似虽拟派何船,若必须派船前往,需至粤觅之渔家指引”。
二十一日,张人骏致电端方称,既然南洋无大兵舰可派,北洋水师已经答应派“通济号”赴粤,“拟请再于南洋各兵轮中酌派一中、小号者赴粤,皆为备用”。
二十五日,端方在与萨镇冰互电沟通后,给张人骏回电称,南洋可以派船,但费用须由粤方负责。“拟派镜清赴粤,其煤费请由粤出。再,日商西泽现据之荒岛,如贵处拟派轮往探,祈先电知外务部,得后再派为妥”。
二十七日,张人骏致电端方,提出还是由南洋派大号兵舰来粤使用为宜,“昨已电外部转电,贵处酌派大轮往查”。
二十九日,端方在从日本驻南京总领事那里探得西泽所占岛屿的确切经纬度后致电张人骏,告诉他西泽所占岛屿的英文名字为“蒲拉他士岛”以及该岛的准确经纬度,指出该岛确为广东所属,“不可置之不问”。但考虑到日人已占据其地,只有拿出充分的证据与日本官方交涉,才好将岛索回。目前他已从广雅书局所印的《新译中国江海险要图说》中找到了该岛属粤的证据,但由于本书是新刊的、且是翻译自英国书籍,不足以作为铁证,必须从国内早年书籍中找到一些该岛属于我国的记载,才最有说服力。
但是,我国古代由于向来以地大物博自居,“重陆权而轻海权”,因此对远离大陆的海上岛屿一向不太重视,不仅没有正式、统一的命名,而且多不载于版图。仅东沙岛一地,就有“珊瑚洲”“月牙岛”“万里石塘”“南澳气”“东沙”“月塘岛”等许多土称。有的甚至一直沿用外国人所起的洋名字。这些岛屿即使载于志书者,亦多为示意图,没有一张用国际通用的经纬度绘制的标准海图。正如宣统元年闰二月初五日张人骏致电外务部所说的那样,“我国舆地学详于陆而略于海,偏于考据方向远近,向少实在测量记载,多涉疏漏。沿海岛名,往往只有土名,而未详记图志。欲指天度(注:经纬度)与言,旧书无考”。因此,张人骏等人在古籍中查找这个名为蒲拉打士的岛屿时遇到了难题。
十月十三日,张人骏不得不再次给好友端方发电,告诉他已翻遍广东的所有志书、舆图,均没有找到“蒲拉他士岛”的历史记载。鉴于这种情况,是否考虑两种方案:一方面继续派人搜寻资料以便有所收获,一方面派大兵舰前往该岛秘密调查寻找证据。该电报云:“艳电悉。日商西泽前据之岛,按驻宁日领所称经纬线度及里数,似即系蒲拉他士岛,惟遍考粤省志书舆图,均无记载此岛确据。该岛似在闽粤之间,闻风涛甚大,本拟由粤派人前往密探,惟粤无堪往大洋之船,应否由尊处派往,或电闽省细查有无证据,望酌裁”。
十月十五日,端方给闽浙总督松寿发电,“乞于福建省府州县各志书、各舆图及公署案卷、私家著述内遍加搜讨,再能举出数证,为此案铁据”。
十二月初五日,松寿亦回复端方称,资料查找失败。“遍查闽省新旧图志案册,并询下府士人,均无蒲拉他士岛为我属地之证,即以日领所指经纬度推算,此地亦无闽辖之海岛”。
无奈之际,张人骏还想到了正在为端方筹建江南图书馆的丹徒才子陈庆年。该人精于史学又精地舆学,被张之洞评价为“才识开通,学问渊博,于古今战事兵略研求探讨,贯串无遗,洵为杰出”;被端方评价为“吐纳九流成一子”。于是,在十月十三日给端方发出电报之后,张人骏亲自写信给远在南京的陈庆年,请其帮助查找有关“蒲拉他士岛”的资料。陈庆年后来在宣统元年的日记中就曾写道:“安帅自前年十月来电即云:遍考粤省志书,均无记载此岛确据”。之后,端方也曾找到陈庆年,要他帮助张人骏查找。陈庆年日记中同样记有:“日商西泽占粤辖东沙岛,粤督屡与诘难,必欲我交出志书记载,方能认为我属。浭阳(注:端方)嘱为举证”
就在张人骏和端方等人为东沙岛主权问题积极查找有关证据之时,两广地区又发生了几件影响政局稳定乃至攸关国家利益的重大内政外交事件。一是西江缉捕权事件。当年的十一月初二日,英军舰队闯入广东内河西江,以替广东地方剿匪为名肆意践踏中国主权,引起了两广民众的极大愤慨。张人骏不得不与之交涉,直到十二月初九日英国军舰方才撤出。二是“二辰丸”案。光绪三十四年的正月初四日,日本商船“二辰丸”在广州海面走私军火,被广东水师及海关拿获。在铁的证据面前,“二辰丸”反诬广东方面缉私有误,要求赔偿其经济损失、赔礼道歉,张人骏陷入了长达一年的交涉之中。三是马笃山起义。光绪三十四年的二月二十六日,同盟会领导人黄兴在广东钦州马笃山发动起义,张人骏又被迫组织清军剿灭义军,前后达四十余日。四是中葡澳门勘界事件。面对这些火烧眉毛的事情,张人骏只得将东沙岛被侵一案暂时放下。
光绪三十四年八月,眼看张人骏已经基本处理完了前面提及的那些棘手案件,不甘心将东沙岛这一战略要地变为日本国土的英国人,开始把“东沙岛事件”重新提到了桌面。该月中旬,英国驻广州总领事傅夏礼致函广东省洋务委员温宗尧,声称1882年和1902年英国曾两次拟在“蒲拉他士岛”修建灯塔,因搞不清该岛的归属,只好作罢。现根据英国外交部的指示,请示该岛是否属于中国所有,以便再次申请建塔。
八月二十一日,张人骏急电外务部,汇报英国驻广州领事提出要在东沙岛上设立灯塔之事。张人骏认为,英国领事的这份公函“似系意存尝试”。因此他建议外务部应以译自英国官方的《中国江海险要图说》为依据,照会英、日两国,宣布“蒲拉他士岛”为中国属岛。同时请两江总督端方协助粤方“派员前往探明,酌立标志,以杜外人觊觎”。
八月二十七日,外务部电令端方,请他“委派员往探,按照上年电开纬度,是否确在我海线之内,并西泽在该岛究竟如何设施,一并转饬详查分析”。
八月二十九日,端方致电外务部,指出英国此举“是盖明知该岛为日人占踞,见中国并未诘问,故为此旁敲侧击之词,暗为提醒,催我宣布,详加筹度。此岛之属中国虽无旧籍可证,好在广雅书局译刻之《中国江海险要图志》即系英国海图官局原本,彼既刊诸中国海内,其非我之私言可知,似可即由大部据此图志照会英日两国,宣布此岛为中国属岛,或先派员持图面晤英使,质证明白,再唔日使”。
《江督端方致外部请宣布蒲拉他岛为中国属岛电》
九月初八日,温宗尧请示张人骏后,立即给英总领事傅夏礼复函,明确告诉其蒲勒他士岛“历年中国渔船均以该处为避风之港”,且“前经两江总督部堂派员测绘海图在案。上年闻有一日本人曾往该岛,业经准外务部电查办理”。因此,“所有该岛确系中国所属”。
九月十三日,外务部回电端方等称,“该岛既系我地,如无端向人声明,先自示弱,英领既来,询问应由粤据查出图志,告以是中国土地……较有头绪”。
九月十五日,张人骏致电外务部和端方,声称已经派温宗尧向英国总领事傅夏礼声明东沙岛为中国所属,“英领并无异言。惟派轮往查一节,粤无大轮可往,拟请由午帅酌派兵轮前往查明酌办”。
同日,端方根据张人骏的请求,致电总理北洋海军事宜兼广东水师提督萨镇冰,希望他在完成接待到访的美国舰队后,从南洋舰队中派舰前往调查,“现安帅(注:张人骏)续电,以粤无大轮,仍由南洋派舰彻查,自应照办。希俟接待事毕,由尊处酌派一舰,按照外务部电饬各节,前往细查确勘”。
同日,端方复电外务部与张人骏,提出调查日商占领东沙岛的事宜还是应由张人骏负责,南洋只负责提供舰船。“粤督既认为中属,自因该岛与中国海线相近,应由尊处派员往探,按照上年电开纬度是否确在我海线之内,并西泽在该岛究竟为何设施,一并转饬详查”。
二、张人骏两次派人登岛查证
宣统元年正月二十三日,张人骏在南洋大兵轮尚未到粤的情况下,派出粤海关的小缉私艇前往东沙岛勘测,但没有成功。他于二月初二将这一情况电告给了端方。
二月初十日,由萨镇冰派往广东听由张人骏指挥的“飞鹰”号军舰到达香港。
十日晚上, “飞鹰”号军舰在舰长黄钟煐带领下,由香港前往东沙岛调查。在海上连续航行了十几个小时后,于十一日上午到达了东沙岛。在与岛上不懂华语的日人简单问话之后,黄钟煐让手下绘制了东沙岛上房屋、铁路、码头等设置图,并拍摄了8张岛上各处的照片,随后离岛返航。十二日到达香港。黄钟煐回来后,于十三日立即向端方作了全面细致的报告,端方随即将报告内容电传给张人骏和萨镇冰。根据黄钟煐首次调查回来的禀报,张人骏赶忙将调查结果及海图、照片等有关资料寄送给外务部,并附上一封信函详细说明赴岛调查的过程。但是,端方档案及《端、张两督会致外部哿电》中却说“飞鹰”号军舰于初十日晚由香港前往东沙,与《成案》所载不符,不知是何原因。
“飞鹰”号军舰(民国年间拍摄)
由于“飞鹰”号军舰上没有懂得日语的官兵,与占据东沙岛上的日本人沟通不畅,调查不细。二月十三日晚,张人骏待接到“飞鹰”号调查报告后,立即亲自指定了赤溪协副将吴敬荣、福建烽火门营参将尽先副将李田、水师提标右营游击林国祥、试用通判王仁棠、日文翻译田维勋等得力干将为调查委员,组成第二次赴岛调查组,准备分乘“飞鹰”号兵轮和粤海关执法轮船,从香港前往东沙岛进行调查。
林国祥、吴敬荣、王仁棠三人前往东沙岛时的合影照
由于连日大雾及“飞鹰”号需要修理,二月十八日晚六点,“飞鹰”号及粤属“江大”号小兵轮才得以开船前往东沙岛。经过十五六个小时的航程,终于在次日中午十一点到达东沙岛。吴敬荣等人先是登岛对日本工人和管理人员进行了询问,然后告诉他们,这个岛是中国的领土,他们在岛上的开采活动是非法的,应立即停止;已经开采加工的磷质和捞取的玳瑁、海带等,也必须予以封存,不许再往外运。随后,吴敬荣等人又利用将近两天的时间,分头乘坐海关小火轮前往在东沙岛附近捕鱼的中国渔船处调查取证,先后走访了中国渔船老板梁应元、船长梁带、梁胜,取得了三人对西泽吉次等人强占岛屿、毁坏设施、强夺渔具、武力驱逐进行控诉的原告证词。二十日下午三点方才返航,二十一日上午八点到达香港。吴敬荣等人回到广州后,将调查情况立即汇报给了两广总督张人骏。张人骏亲自阅看了梁应元等人的讼词,从渔民们的悲愤控诉中感到了自身的责任之重。广东布政使胡湘林也看到了这些讼词,并在“新泗和”渔船船主梁胜的讼词上,亲自作了批示:“大东沙岛系属中国领土海权,自宜保守。该民等既向在该岛捕鱼为业,所呈各节是否尽实,候札香山县逐一调查,明确详细,通禀核夺。”
吴敬荣等拍摄的正在东沙岛晒制螺肉之日本工人(现存于台湾“国防部史政编译局”)
二十日,在吴敬荣等人赴岛调查尚未回省之际,张人骏和端方一起联名致电外务部,指出日商西泽“私占有据,若不设法争回,则各国必援均沾之例,争思攘占,所关非轻。拟请钧部迅与日使交涉,饬将该国商民一律撤回,由我派员收管,另筹布置,以伸主权”。同时奏明,张人骏已经再次派一些懂得日语的官员随海关巡逻船赴岛调查,以便获得更多的详情。
二月二十三日,张人骏根据手下吴敬荣等人赴东沙调查得到的情况,向外务部及端方发电汇报,并请示下步行动。电文曰:
“顷据查明,蒲拉他士即东沙岛,由香港轮行十六点钟可到。……日商西泽频年所为,殊属不合,自须商令撤回。应否由钧部与日使交涉,或先由粤向日领询问,俟复答后再作计较。均候钧酌示办”。
十几天后,上海《申报》以《日人寄寓东沙之状况》为题,对张人骏派军舰前往东沙岛调查一事进行了报道。
二月二十四日,外务部给张人骏回电,请他先试探性与日本驻广州总领事先行接触,看看事态发展再做决定。
二十五日,端方给张人骏发电,对粤方第二次调查结果之详细表示赞赏,并肯定外务部“由粤先与日领交涉”的建议,表示先由张人骏与日领交涉比较妥当。
三、张人骏奉命与日方代表反复交涉东沙岛主权并查找书证
按照清政府外务部的指示,二月二十六日,张人骏就东沙岛事照会了日本驻广东总领事赖川浅之进,这是二人的第一次交锋。照会中写道:
“现查惠州海面,有东沙一岛,向为闽粤各港渔民前往捕鱼时聚泊所在,系隶属广东之地。近有贵国商人,在该处雇工采磷。擅自经营,系属不合。应请贵领事官谕令该商即行撤退,查明办理,至纫睦谊。为此照请查照,并祈见复为荷。顺颂时祺。须至照会者”。
二十七日,日本总领事赖川浅之进来到张人骏督署面见张人骏。濑川称其对日人占领东沙岛一事毫无所闻,但已将情况电告给本国外务省,“得复再达”。
二十八日,张人骏致电外务部,汇报与日本领事交涉的结果。同时,给驻日公使胡惟德发电,告知与日领面谈结果,请求由其出面,与日方“商请撤退日商,将岛交还,并将渔业被损要以相当办法”。由于当时的电报价格很贵,可以说是一字千金,为了更加详细地说明情况,电报发出后,张人骏又立即给胡惟德公使写了一封长信说明情况。
三十日,日本总领事濑川第二次来到张人骏督署,与张人骏进行见面会谈。这是两人八天里的第三次交锋。濑川声称日方认为东沙岛为无主荒岛,并且,附送张人骏由西泽编写的东沙岛岛志一本,称此岛为日人西泽发现,并且有日志记载,按照万国公约,应归发现国所有。“如贵部堂以为不然,请查现呈某国前编之岛志,有无本岛。” 其手里握有西泽编写的东沙岛志,又要求查看中方的书证材料,刁难之心已经显露。中国要想证明主权,要拿出历史证据。张人骏随后给外务部和端方的电文中,汇报了日本领事昨日与其会谈的情况。张人骏在电文中还写道,他在与日本领事会谈时当即指出,东沙岛历来属于中国,为广东省管辖范围,并非“无主荒境”。闽粤一带的渔民每年前往东沙岛捕鱼、停泊,并在岛上建有海神庙,作为屯粮、聚集的场所。西泽擅自将神庙拆毁,基石移走,试图灭迹,但庙宇所在的位置现在仍能指认出,这是最确凿的证据。但日本领事坚持主张只有中国志书的有关记载,才能作为有效证据。张人骏认为日方“用意狡谲”,知道中国志书一向“只详陆地之事,而海中各岛素多疏略”,故而一再坚持以志书为证。当天,双方反复辩论,没有结果。张人骏想到东沙岛事件初起时,端方曾说两江以前派员所绘的海图曾有此岛,于是请端方将此图寄过来作为证据。
同日,张人骏再次致电陈庆年,请求其想方设法找到证据。
闰二月初一日,日本领事再次照会张人骏,表示日本政府并不认为该岛属于日本,倘若属于中国,中方应妥善保护西泽的利益。这是两人第四次面谈或照会了。
初三日,张人骏再次给外务部发电,声称粤方虽然在志书方面仍未找到东沙岛属我国的证据,但是从有关海图、舆书上找到的证据已很充分。主张对侵占我岛的日人西泽不但不应保护,反而要追究其毁我神庙、偷采矿产的责任。其中一段“查该岛向名东沙,与附近琼岛之西沙对举”,是张人骏第一次提到西沙群岛的有关文字记载,也是清朝官方以东沙称谓的开始。该电报写道:
“顷据驻粤日领照复,日政府视蒲岛为无所属之岛,未认为日领土。中国如有属领该岛确证,日政府必当承认。惟日商因该岛久经放弃,以美意开办事业,中政府当妥为保护,等语。查该岛向名东沙,与附近琼岛之西沙对举,沿海渔户倚为屯粮寄泊,海神庙建设多年,实为华民渔业扼要之区。香港有华商行店转输该处渔利,渔民具控以日人强暴为词。志书虽漏载,而遍查海图及舆地各书,列有此岛均指粤辖,证据已足。西泽擅自经营,毁庙驱船,种种不合,实系日人侵夺,并非华人放弃,似未便与以保护。粤无出海大船,稽察亦恐难周,拟仍持商令撤退之说,并要以毁庙、损失渔业及私运磷质各项之赔偿”。
当日下午,外务部给张人骏回电,要求其再次核实好东沙岛的经纬度数,再多搜集一些确切的证据,方好与日本人交涉。既然“日人意在索据,仅执神庙旧址及渔船停泊各说,不足以资应付”。希望其“设法觅查确证,电部核办”。
同日,端方给外务部及张人骏发电,提出“由安帅再设法详考证据,以资驳辩”,然后建议张人骏先根据已有的《中国江海险要图志》以及英国所刊洋文海图等现有证据先行与日使交涉。
闰二月初五日,张人骏欣喜地给外务部回电,告知他已在光绪初年王之春所著《柔远记》一书中的海图上找到了新的东沙岛证据,“东沙岛本系我国旧名,沿海渔民称谓相同。其名其地载在《柔远记》海图,甚非无据”。粤省将以此为依据,再结合中国渔民在该岛捕鱼停靠、建庙囤粮等多项证据,与日本领事交涉。随后,张人骏又给外务部发函,附上《国朝柔远记》一书,并言明该书第六册图志一书第22页海图上,东沙岛列于甲子、遮浪之间。这与英国人在《中国江海险要图志》一书中海图上所绘东沙岛的部位相当。证明该书所载的东沙岛即英人所载的蒲拉打士岛,其属我国领土为先人和英人所公认的。
初八日,张人骏将日本总领事约到两广总督衙门,两人第五次见面或照会交涉东沙岛一事。张人骏将《中国江海险要图说》和《国朝柔远记》两书中记载东沙岛属于中国的图籍给日本领事阅看。在这些证据面前,日本领事表示,看在张人骏的面子上,“以该岛属于中国的证据虽未齐备,重以粤督之言,似亦未偿不可承认”。但有附加条件,就是必须对西泽的利益给予保护,“否则,恐政府仍作无主之岛看待”。张人骏询问他所说的“保护”是什么意思。日领说:“西泽经营,颇贵工本,一旦撤退,必多损失,亦殊可怜。政府势难办到,似应予限数年或数月,从长计议。撤退后,其所营房屋机件铁路等物,必有相当之办法。”张人骏遂质问其西泽驱逐我国渔民、毁坏岛上设施怎么处理,日领事无言以对。张人骏向外务部推测说:“日领托为揣词,彼政府似已略授其意,颇可就此转圜。但一经松劲,婪索可虑。彼持商业应保,我据渔业被毁,坚忍和平,力与磋磨,以冀酌中议结。务以收回该岛为宗旨。当求钧部坚持指示,应否电知胡大臣,此案现先由粤与日领磋商,暂缓向日外部商办,以免措词倘有互岐之处。”
同日,张人骏第三次派出手下官员王仁棠、林国祥,乘坐“江大”号兵轮,又一次赴东沙岛调查取证,主要是录取被逐各渔户的供词,及搜集目击西泽等人拆毁庙宇时的各种证据。《申报》对此报道说:
“粤督派委员王仁棠、林国祥乘“江大”兵轮,往大东沙调查交涉案,两委员已于前日赴港。刻闻此次调查法,拟传集日前被逐各渔户录取供词,及目击日人拆毁庙宇时各证据,以便与日领交涉云”。
初九日,外务部给张人骏回电,声称中日双方政府已经同意授权由他与赖川浅之进代表两国政府进行交涉。
十二日,端方给张人骏发电,提出《广东通志》第一百二十四卷海防图内的布袋即东沙岛,请其“再详加考订”。
十四日,张人骏致电端方,告诉其日方已经承认东沙岛为我所属。“经日领考论,彼意已承认,现正议及办法。闻该领以纳租正我国为准,令日商在该岛营业,或请将岛上机件房舍我国给值收回”。
十六日,端方致电张人骏,认为:“日商既恳出租营业,是此岛境土上尚有生利,乃业可做,收回之后如何布置,能否招华商自行经营以保疆土,尚乞详查预筹”。
十八日,张人骏根据端方来电,也提出了经营东沙的初步设想。他在给端方的复电中说,东沙岛“收回后或拟藉设工厂,以各属犯人迁往工作,设监理员,督治共事;一面劝集商股振兴渔业。俟有成说,当即拟章奉商办理”。
四、张人骏与日本国代表濑川进行收复前谈判
闰二月十七日,外务部致电张人骏说,日本政府已授权日本驻广州总领事濑川与其谈判,和平解决东沙岛问题,但希望中方将该岛继续租给西泽使用,或将西泽在岛上的投资作价赎回。并请其将磋商的结果随时报告给外务部。电文写道:
“东沙岛事,准日使复称,由粤督与日领和平商结,本国政府甚以为然。政府早将办法饬知日领,兹当再行电示。惟有应请留意者,西泽到该岛创始营业,全系善意,此事结局,纵定为中国领地,而对该商平善事业,应加相当之保护。请电粤商善后办法,以昭和睦,等语。尊处既与日领开议,如商有了结办法,希随时电复。”
二十一日,张人骏按照外务部意见照会日本驻广东领事,要求日本领事将日本政府所说的解决办法详细告知粤方,“以便妥商从速办结”。这已经是两人第六次会面或信函往来了。
很快日本领事给张人骏回复照会并回函,提出了日方的解决条款,主要内容是:西泽经营东沙岛总共投资51万银元,该岛归还中国后,西泽可以停止开采海产和开牧场的计划,但应让西泽继续留在岛上开采磷矿鸟粪,而靠此一项收回成本约需30年。很明显,日方的要求“意在久租不归”。
对于日方提出的天价条件,张人骏自然不肯答应。但他也考虑到当时的中国国力衰微、外交软弱的状况,为了以最小代价速战速决,他提出了自己的四条解决办法:
“先将东沙岛交还中国;岛上西泽安设各物业,应由两国派员,详细公平估值,由中国收买;岛上庙宇被毁,及沿海渔户被驱逐历年损失利益,亦由两国委员详细公平估值,由西泽赔偿;所采岛产、海产,应纳中国正半各税,应令西泽加一倍补完”。
二十四日,张人骏电告端方,目前正在交涉如何解决西泽的问题,“我当拒请撤退,拟在相机办理”。
二十五日,日本领事面见广东洋务处道员魏瀚,提交了一份议价草单。他一方面认为中方收买西泽在该岛之物业出价太低难以接受,一方面否认西泽有驱船、拆庙、掘坟的行为,并表示不同意由西泽纳税。当日,张人骏给外务部发电,汇报了粤日双方先前交涉的进展情况,同时提出,“此案岛为我属,彼已承认,特为西泽袒索厚利,自难轻许。现正设法磋磨,合先电陈”。
三月初六日,上海《申报》对张人骏多次与日方交涉后取得的成果进行了报道,并说西泽利益问题成为今后谈判的焦点。该文说:“日本人西泽在东沙岛开辟码头,经营事业,迭志前报。近闻粤督与日领事议商数次,日政府颇为坚执,后知该岛实系中国领土,始肯退让。惟西泽在该岛经营事业,已有十月,所费甚巨,故尚须通融办理”。
三月中旬,粤商自治会在广州召开大会,会上,有参会者提出前福建同安县人陈伦炯所著《海国闻见录》中就记有东沙岛的内容。十七日上海《申报》刊登这次会议的新闻就写道:
“粤省自治会集议时,有关君佐田宣言,彼于东沙一带亲历其境。二三十年前,有南海廪生胡维桐上书当道,详言该处一带岛屿极关紧要。该禀原文,彼尚可以搜出。岛内埋有华人之骨骸甚多,天后庙亦建立已久,均有实据可寻。从前海洋剧盗张宝仔横行一时,即以此岛为巢穴。时座中又有言,前福建同安县陈伦炯所著《海国闻见录》,已曾记有东沙形势,与今日政界所查大同小异。此书出版在数十年前,更可为证。今日人恃强蛮夺,不特应行取回,即此数年之损失,亦应向之索赔”。
三月二十日,陈庆年也在雍正八年台湾总兵陈伦炯所著《海国闻见录》一书中的《沿海形势图》中找到了东沙岛的记载。他立即给端方写信汇报,说“日来在舍间检阅所有海道各书,见陈伦炯《海国闻见录》《沿海形势图》惠州甲子港之西,明有东沙一岛……”这比张人骏发现的《国朝柔远记》晚了40多天,比粤商自治会成员发现《海国闻见录》则晚了几天。此时,日方已经认可了东沙岛主权在我。因此,陈庆年对东沙岛所作的贡献,不像有些文章写得那么重大。他的发现,甚至有可能是从《申报》一文受到了启发。
三月二十三日,端方发电报告知张人骏,“东沙一岛,顷敝发陈君庆年来言,渠见《艺海珠尘》史部地理类中有陈伦炯所著《海国闻见录》载有是岛,与英人金约翰《海道图说》所载形势相合。西人之来此岛探测,据金书始于嘉庆十八年,而伦炯是书成于雍正八年,有此足为我属之确据云。再,王爵棠在粤曾刻有《沿海舆图》,即系勦袭陈图”。
至此,张人骏手上已经有了《中国江海险要图志》《国朝柔远记》《海国闻见录》、梁禹甸金表等多条铁证,东沙岛属于中国领土的证据链已经完全形成。
经张人骏与日领反复磋磨,自觉理亏的日本政府,基本上接受了张人骏提出的解决东沙岛问题的办法。四月二十四日,日本领事照会两广总督称,日本政府同意两国派员到岛,首先对西泽在岛上的设施进行估价,以便中方按价收购;其次调查中国庙宇存在之事及渔户被西泽驱逐之事,拟出西泽赔偿之额。第三关于出口税一事,本来西泽没有纳税义务,“惟念贵部堂统御广东民人之深意,由收买价额内,割一小额,附之出口税名义支出。即因如此办法,两国互相妥协,以结本案。则实属适合事实”。
二十五日,张人骏向外务部报告了日本基本接受中方条件这一大好消息,他在详述完日方与他和魏瀚交涉的过程后,言明中日双方已经议定不日前往东沙岛现场评估西泽资产,但粤省无大兵舰可用,因此请朝廷从北洋水师调拨一艘“海筹”级大军舰来粤听用。
二十八日,朝廷下旨,命令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杨士骧派船赴粤。
1909年七月版《广东舆地全图》中的《广东全省经纬度图》中明显标有了东沙岛和西沙群岛,从此东、西沙群岛正式以这两个名称纳入了大清国版图。
四月底,张人骏开始组织人员编印绘制新版的《广东舆地全图》,并于七月完成。该书是中国政府首次对东沙、西沙经过科学测绘后,以国际通用的经纬度法第一次将其正式列入我国版图之中。东沙岛、西沙岛的名称,也是由张人骏亲自确定并从此沿用至今。张人骏为此获得了“南海之父”的美誉。
五、张人骏离任后继续介入收复事宜
就在中日双方就东沙岛一事激烈磋商之际,五月十一日(6月28日),清廷任命端方接替已经去世的杨士骧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一职,任命张人骏接替端方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职务,山东巡抚袁树勋接任两广总督一职。在袁树勋未到任之前,由广东布政使胡湘林护理两广总督一职。
《调补江督张人骏致外务部、萨军门电》
五月十九日,本来已经卸任两广总督已经八天之久的张人骏,又给外务部和水师提督萨镇冰发电,要求速派“海筹”号军舰来粤,准备派员和日方代表一起,前往东沙岛对西泽资产进行评估。从语气上看,他对萨镇冰手下借故拖延的做法非常不满,一反往日的温和作风,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电文中说:
“东沙岛事,日人已派船,闻二十一日可到,由驻粤日领会同粤员前往勘估。迭电萨军门催“海筹”速来。昨询,据烟台道电复,该船须俟派验火药洋员到验后,尽本月内开粤。等语。此事系两国商定派员会勘,日舰越国前来,我船转致后期,按之交际交涉均非其道,关系邦交。现无战事,其重要似非验火药可比。请钧部迅催萨军门立电“海筹”即刻起椗,兼程来粤,毋令外人远言,牵动东沙议案全局”。
这封电报显示,已经署名为两江总督张人骏,开始以新的身份处理东沙岛一案。反映出他不计个人得失,以国家利益为重的爱国之心。
不久,萨镇冰就派“海筹”号就来到广州待命出发。
二十二日,张人骏照会日本领事,告知中方已决定由海关道道员魏瀚担任赴岛评估委员。而此前日本政府已经确定,以广州领事赖川浅之进为日方赴岛评估委员。
“海筹”号兵舰
六月初一日上午十点,魏瀚带领中方人员王仁棠、廖维勋、总管轮张斌元、船局监工潘俊华一起,乘“江巩”轮到香港。然后,于晚六点换乘“海筹”号兵舰前往东沙岛。“海筹”号巡洋舰新任舰长为原“飞鹰号”舰长黄钟煐。这也是张人骏第四次派人前往东沙岛调查情况了。次日早八点,魏翰等抵达离东沙岛十四五里浅水处,乘坐小轮船上岸。日本领事和西泽吉次则于当日中午十二点到岛。双方见面之后,岛人打开库房及各屋大门,请双方官员查点物资。双方共同清点完毕后,晚上五点回到兵舰,初三日下午五点回到黄埔港。
六月初十日,上海《申报》对此撰文声称,魏瀚等人此次急着赶赴东沙岛评估,乃是张人骏想在离任两广前了结此事。由此可见,东沙岛的领土主权问题,已成了张人骏的一大心结。该报道云:
“魏京卿瀚,于初一晚由哈德安船抵港。并不登岸,即由小轮过“海筹”兵轮。越一句钟久,动轮出口,向东沙进发。其急速之故,因张督亟欲清了经手事件,然后前赴新任。闻日本兵轮“明石”亦随后启行,驻省日领与在该岛营谋之西泽等,亦附该轮前往”。
在张人骏的一次次交涉下,西泽不得不承认了驱逐中国渔船及毁庙等事。张人骏为此对西泽提出了三条赔偿方案。《东方杂志》后来记载道:
“据粤报言,大东沙岛交涉一案,闻日本领事移文,已认为中国领土。其驱逐中国渔船,及拆毁天后庙之事,亦认为西泽所为。惟云西泽在该岛营业,前后共费去五十一万余元,所得物产,仅值一万余元,应由中国补回。张督(注:张人骏)驳之,略谓(一)须西泽赔偿渔船损失;(二)须西泽建复庙宇;(三)须另行调查西泽运去该岛物产,实值若干。责令西泽交回,并补缴出口税”。
六月十四日(7月30日),张人骏正式离开广州前往南京上任。
六月十九日(8月4日),张人骏在前往南京的途中,对东西沙等南海岛屿之事仍然十分牵挂,为了让朝廷了解自己关于东西沙群岛开发的设想及其对主权保护的重大意义,以便继任者延续进行,张人骏专门于十九日用电报发出了一份长达上千字的奏折予以汇报。该奏折不仅得到了朝廷的认可,而且宣统皇帝还亲下圣谕,“着袁树勋妥筹接办”。《大清宣统政纪》卷之十六收录有张人骏奏折的概要内容。该份简要内容如下:
粤疆滨海,大洋中洲岛甚多。日人占踞东沙岛,现已据理力争,即可将该岛收回。又查有西沙岛,在崖州属榆林港附近,该岛共有十五处,其地居琼崖东南,适当欧洲来华之要冲,为南洋第一重门户,业已分别勘明,将各岛逐一命名,以便书碑。其岛产则有矿砂,为多年动物所积成,可作肥料之用,一律开采,实足以浚利源。且开辟以后,需用工役必多,招来而安集之,尤为殖民之善策。拟即在岛内设厂,先从采砂入手,俟东沙岛收回后,亦即一并筹办。
六、袁树勋与日方谈判签约赎回东沙岛并开始开发利用
张人骏离开广州后,两广总督袁树勋与魏瀚等人按照张人骏的既定方针,继续与濑川进行谈判,经过两个多月的激烈谈判,终于在八月二十八日(10月11日)达成一致,与日本驻广州领事濑川浅之进在《收回东沙岛条款》上签字画押。《收回东沙岛条款》写明:“一、中国收买在东沙岛西泽物业之价定为广东毫银十六万元。二、所有西泽交还渔船、庙宇、税项等款定为广东毫银三万元。三、中国收买物业定价,西泽将该物业及现存挖出鸟粪照从前勘验清单逐一点交中国委员之后,于半月内在广东交付日本领事”。
十月初一日(11月14日),广东候补知府蔡康一行前往东沙岛进行接收。这是中方官员自西泽霸占东沙岛后,第五次来到东沙岛。经过四天多的盘点交接,东沙岛的接收手续顺利完成。
九月初九日(10月22日),中方接收委员“宝璧”船管带王仁棠、水师总管张斌元及广东善后局劝业道指定的补用知府蔡康、试验场委员伦敦大学化学毕业生利寅、黄埔船坞绘图生魏道和及几名护勇,偕同日本驻广州副领事掘义贵、日商西泽,乘坐广东海军的“广海”号军舰及海关的“开办”号轮船准备前往东沙。由于“广海”号临时坏损,加之飓风突至,他们不得不在香港停留了许多天。九月十六日(10月29日)的上海《申报》对此加以报道说:
“东沙岛交涉已与日领议妥,定于十一日将偿款给收易回领土。兹悉粤中大吏特派“宝壁”兵轮日前由省到港,订于初十日载运华官数人前往东沙岛,如约点收该岛。昨午飓风初至,该轮正当其冲,即行去锚驶过九龙停泊”。
这次蔡康等人前往东沙岛,袁树勋为什么没有向北洋或南洋借用大兵舰呢?原来,在交涉东沙岛过程中,张人骏就考虑到了今后开发该岛的问题。为了今后专门往返于东西沙岛,为管理和开发南海诸岛运送物资的需要,张人骏和李准在1909年7月左右,就决定购买一艘大型商船,经过一番考察和谈判,10月左右,广东方面终于花巨资购买了“广海”号军舰。据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在后来撰写的《清末遗闻》一书中曾经写道:“广海一艘,载重五千吨,长三百八十英尺,速率十二海里,是张安帅督时余与之会商购置,以为练船者”。该舰不仅比原来借用的“飞鹰”号、“海筹”号大得多,而且船上的无线电、探照灯及各种仪器都非常先进。
“广海”号军舰
直到十月初一日,蔡康一行才趁天气稍好勉强起航,初二日黄昏抵达东沙。这是中方官员自西泽霸占东沙岛后,第五次来到东沙岛。而这次赴岛与往次不同的是,在时隔两年零三个月后,东沙岛即将回到祖国的怀抱。
经过四天多的盘点交接,十月初七日(11月19日)中午,中方在东沙岛上举行了简单而庄严的接收典礼。广东水师的“广海”号军舰“燃贺炮二十一响,以伸庆贺”。阵阵礼炮声中,黄龙旗在东沙岛上冉冉升起,迎风飘扬。被日本非法占据两年多的东沙岛,终于在这一天又回到了祖国怀抱。
上海《申报》报道了蔡康等人赴东沙岛接收的情况,并介绍其初七日在岛上高升龙旗,鸣炮致贺,然后于次日回省。该报道曰:
“粤省候补府蔡康等乘“广海”兵轮,初二日到东沙岛,点收各屋宇物业后,即于初七午高升龙旗,同时由“广海”兵轮升旗、呜炮二十一响致贺。岛长约七里,阔约四里,所产磷质,遍地皆是,虽数十年亦取之不尽。并有玳瑁、螺壳、海草、鱼鸟等,出产甚富。树木亦多。房屋约有二十间,均以木造。该岛孤悬大洋,风涛险恶,此次回航时,日夜遇风,行船三十余点钟,始抵香港云”。
《两广总督奏请奖励收回东沙岛有功人员》的奏折
七、国家对张人骏的肯定
宣统二年九月十五日,革职留任署理两广总督袁树勋上奏朝廷,请求对张人骏等收回东沙岛有功人员给予奖励。该奏折云:
“东沙岛系粤省辖境,光绪三十二年日本商人西泽招集工人数百,前往该岛建房居住,……光绪三十四年,前督臣张人骏派员与驻粤日本领事严切交涉,饬令日商退出,将岛交回。……于宣统元年十月初七日,派员赴岛点收清楚,以上两案关系国权领土,固应稍失即贻误匪轻。……鉴各该员在事出力,始终不懈,实届卓著勤劳,拟从优给奖……谨恭折具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
就这样,经过张人骏和端方、袁树勋等人的不懈努力,清政府以区区13万元银两收回了东沙岛。清政府向日本交涉收回东沙岛,是中国政府坚定维护中国对南海岛屿领土主权的一次重大行动。晚清之际,国运颓败,在这种情况下,以两江总督端方、两广总督张人骏这两位丰润人为代表的清朝官吏,通过艰苦的实地勘查和多次走访,获得大量的历史和现实证据,理直气壮地与日方进行不卑不亢的交涉和谈判,最终使日本政府不得不承认东沙群岛属于中国的事实。这是他们对祖国和民族做出的历史性贡献,值得后人敬仰与铭记。
张人骏五子张允亮在其父1927年去世后,所写的《先府君行述》,里面就记述了张人骏收复东沙群岛一案:
“东沙者,居惠州东南海外,距汕头百五十海里,一小岛也。沙积数十里,半环之,产玳瑁,无居人,每岁闽粤渔舟百数十渔猎其间。日人西泽觊其地多磷矿,潜往取焉,继乃建屋宇,设轨道,毁我古庙,逐我渔人。事旋露,府君据国籍与争。日人初执无主荒岛之说,已而见府君持之坚,鉴于“二辰丸”之事,恐互市之永不可复也,乃一且听命,认其地为中国领土,补纳已取之矿税,偿渔人及庙宇损失之资。东沙之事既定,于是勘及西沙”。
人骏滩
为了弘扬张人骏在收复开发东沙群岛、勘测开发西沙群岛的历史功绩,1935年,中华民国政府水陆地图审查委员会编印的《中国南海各岛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