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国皇帝回离保考实
公元1123年1月(辽保大三年,金天辅七年,宋宣和五年),辽末金初之际,奚族首领回离保曾在我市的祖山(当时称箭笴山)建国称帝。对于这一历史事件,近几年,一些文史爱好者进行了诸多考证,进一步丰厚了我市的历史文化内涵。但毋庸讳言的是,由于一些爱好者查阅、掌握的资料有限,故而主观臆断成分较多、论证不够严谨,以致产生许多歧义,例如许多读者认为回离保不过是一个草莽英雄、山大王。有鉴于此,有必要根据正史的记载,对回离保进行认
真的考证,以正视听,很有必要。
考证回离保之前,必须首先把回离保和萧干实为一人这个问题交代清楚。各类史书中,对回离保这一人物的记述比较混乱,《金史》记述为回离保;《宋史》、《契丹国志》记述为萧干;《辽史》最乱,有时写为回离保,有时写为萧干,两个名字并存,似乎是两个人。《金史﹒回离保传》载:“奚有五王族,世与辽人为婚,因附姓述律氏中”,而述律氏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皇后述律平所从出的家族,辽代后族“比萧相国,遂为萧氏”(《辽史﹒后妃》),回离保是“奚王忒邻之后”(《辽史﹒回离保传》),是奚五王族之一,根据辽的规制,以萧为姓,取名为萧干,而回离保应该是他的奚族名字。因此,《辽史》、《宋史》、《金史》、《契丹国志》等史书中所记载的回离保和萧干实际上是同一个人。只有将浩瀚史料中关于回离保、萧干的散乱、零星记述归纳为一体,才能还原回离保这一历史人物的本来面目。
一、回离保是辽代晚期的朝廷重臣,位高爵显。
回离保历仕辽道宗、天祚帝两朝,前后三十余年。按史料梳理,回离保大致任过护卫、铁鹞军详稳、汉人行宫都部署、知奚王府事、奚六部大王、契丹行宫都部署、北女直详稳兼知咸州路兵马事、东京统军、四军太师(《辽史﹒百官志》中没有这一职位,分析应为契丹、奚、汉、渤海四军都指挥使)。从其所任职位分析,他绝对是辽政权晚期的一个重要人物。
回离保曾任汉人行宫都部署、契丹行宫都部署。“大安八年(公元1092年)十一月,汉人行宫都部署奚回离保知奚六部大王事”(《辽史﹒道宗本纪(五)》),至于何时担任、任职多长时间史料均无记载,但据此可推断大安八年以前回离保曾任汉人行宫都部署。寿隆五年(公元1100年)六月,“以奚六部大王回离保为契丹行宫都部署”。在历史上入关问鼎北京的几个游牧民族中,契丹民族建立的辽是唯一一个整个统治阶层始终保留和延续游牧传统的政权,《辽史营﹒卫志》集中反映了这种制度。《辽史﹒营卫志》开宗明义:“有辽始大,设置尤密,居有宫卫,谓之斡鲁朵;出有行营,谓之捺钵”,所谓斡鲁朵,汉语意为宫卫。《辽史﹒营卫志宫﹒卫》载:“天子践位,置宫卫,分州县,析部族,设官府,籍户口,备兵马。崩则扈从后妃宫账,以奉陵寝。有调发,则丁壮从戎事,老弱居守”。就是说每个皇帝登基都要建立自己的独立的宫卫系统;所谓“捺钵”,即“住坐处”或“行在”的意思,《辽史营﹒卫志﹒行营》载:“辽国尽有大漠,浸包长城之境,因宜为治。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鱼,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春捺钵主要是钩鱼、捕鹅雁,夏捺钵主要是避暑及与南北大臣议论政事,秋捺钵主要是射鹿,冬捺钵主要是避寒、猎虎及与南北大臣议论政事并接受外族或外国使节朝贺。皇帝“四时巡守”时,“契丹大小内外臣僚并应役次人,及汉人宣徽院所管百司皆从。汉人枢密院、中书省唯摘宰相一员,枢密院都副承旨二员,令史十人,御史台、大理寺选摘一人扈从。每岁正月上旬,车驾起行。宰相以下,还于中京居守行遣汉人一切公事”(《辽史﹒营卫志》),从以上记载可知,辽国虽建有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波罗城)、中京大定府(今内蒙宁城县大明镇)、东京辽阳府(今辽宁辽阳市)、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市)、西京大同府(今山西省大同市)这五京,但皇帝并不是像汉族皇帝那样住在京城的皇宫里,在朝堂上处理政务,辽国的朝廷是游动的,每个纳钵地就是一个游动的朝廷。由此可知,负责行宫事务的宫官地位的重要。《辽史》对行宫都部署职责的记述比较笼统,只有简略的一句:“总行在行军诸斡鲁朵之政令”,好在曾任章愍宫都部署的韩椅《墓志铭》作了补充,“掌绾版图,抚绥生齿,陪四朝之羽卫,覆数郡之刑名”,也就是主要有三项职责,一是发展本宫范围内的生产,抚恤百姓,二是关键时刻率领禁军保卫皇室安全,三是主管本宫所属州县的刑法,可以说军事、生产、民政、司法无所不包,因其职位重要、责任重大,所以人选都是由皇帝亲自选拔;又由于能够长期伴随君侧、扈从圣驾,因此行宫都部署容易讨得皇帝欢心,得到进一步重用,例如,《辽史》中由契丹行宫都部署而登上枢密使、宰辅和南、北院大王等高位者众多,因此,辽政权存在的二百余年间,《辽史》中记载的契丹行宫都部署基本上都是由契丹本族贵族担任,甚至有北院大王出任或兼任契丹行宫都部署的情况。像回离保这样身为异族而出任契丹行宫都部署者,在辽代极为罕见,也足以证明辽道宗对其极为信任和器重。
辽大安八年(公元1092年)十一月,回离保任知奚王府事,也就是奚王的副职。此后不足三年,即寿隆元年(公元1095年)六月,又升任奚六部大王。在辽代,奚王府与五院部的北大王院、六院部的南大王院和乙室部的乙室王府合称“四大王府”,另三个大王府在契丹本族中的地位很高,它的三个部是契丹族的核心部分,其成员可以掌握辽朝重权,奚王府能够归属在“四大王府”之列,可谓荣宠之至。回离保出任奚六部大王,负责管理六部奚族,在辽朝廷中已具有了很高地位。但有些研究者据此将回离保称为奚族领袖也是不确切的,由于奚族与契丹族系出同源,都出自东部鲜卑宇文部,分背之后,也是居住地相邻,因而习俗相近、语言相同,契丹族建国后,由于人口较少,将其作为帮手来使用,给予奚族,特别是奚族贵族很高的社会地位,“抚其账部,拟于国族”,但始终是既利用又防范,除了“崇乙室以抗奚王”外,还将在契丹建国前及初期战败被俘的奚人编为奚迭剌部、乙室奥隗部、楮特奥隗部、撒里葛部、窈爪部、耨盌部、讹扑括部七个部和七百奚营、六百家奚,由辽朝廷直辖,奚王府已不能辖领奚人的全部,只管辖遥里、伯德、奥里、楚里、南剋、北剋六部,所以辽代的奚王并不是整个奚族的王,只是奚六部大王,即使是奚王府六部,也并非完全由奚王控制,辽圣宗时在奚王府六部各置节度使,此后,奚王府六部事实上已实行辽朝廷和奚王府双重领导,所以,辽代奚王这一职位与宫官、朝官、军官、州县官无大的区别,既不能终身,也不能世袭。回离保奚王的任期仅三年,寿隆六年(公元1010年)六月又转任契丹行宫都部署。
天祚帝天庆年间,回离保“徙北女直详稳兼知咸州路兵马事”(《辽史奚﹒回离保传》)。据《辽史兵﹒卫志(中)众﹒部族军》载,奚王府所辖的六部中,遥里、伯德、奥里、南剋、北剋五部的部族军隶北府,属东北路统军司,由曾任过奚王的回离保这样的奚族贵族来到东北统领奚族部族军是很正常的人事安排。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回离保任此职的时间,虽然《回离保传》说的比较含糊,只给出了“天庆间”这一大概时间,但《辽史天﹒祚皇帝(一)》记载,女真完颜阿骨打天庆二年(公元1112年)“称兵,先并旁近部族,女直赵三、阿鹘产拒之,阿骨打虏其家属,二人走诉咸州”,上报辽朝廷后,天祚帝下旨“仍送咸州诘责,欲使自新”。显然,管理、控扼女真是咸州路的职责,且天庆四年(公元1114年)女真族开始起兵反辽,据此分析,回离保到此任北女直详稳兼知咸州路兵马事,主要任务应该是镇压女真人的反叛。将此大任交付回离保,也可见辽朝廷对他的认可和倚重。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女真、渤海人先后反叛,东京道各族人民起义风起云涌,镇压女真、渤海人的反叛和各族人民起义成为了回离保的主要任务。《辽史》、《契丹国志》记载,天庆六年,东征渤海高永昌叛乱,“都元帅府监军耶律佛顶显州路都统,四军太师萧干副之”;天庆七年十月,闻怨军时寒无衣,劫掠乾州,都统萧干一面招安;天庆八年,春正月,燕王淳将讨怨军而遇女真于徽州之东,大败,“萧幹奔医巫闾山牵马岭,招收残卒,不满万人”;天庆八年,“霍六哥陷海北州,趣义州,军帅回离保等击败之”;保大元年正月,萧奉先陷害耶律余覩,耶律余覩被迫投奔金国,“---太师萧幹各领本部军马会合追之”。在讨伐金朝和镇压东京道各族人民反辽斗争过程中,回离保一路升迁,先后升任东京统军、总知东路兵马事、四军太师。
二、回离保是创立北辽政权的核心人物,是北辽政权的主导者和保卫北辽政权的组织者。
辽保大二年(公元1122年)三月,在金军的进逼之下,辽天祚帝逃入阴山中段的夹山,多日音信不通。于是,辽南京道诸大臣拥立该道留守、秦晋国王耶律淳为帝,降封天祚帝为湘阴王,史称该政权为“北辽”。
关于北辽政权的创立,《辽史》的《本纪天祚皇﹒帝(三)》、《本纪(四)耶﹒律淳》、《李处温传》、《奚回离保传》和《契丹国志》均有记载,但说法不一。《天祚皇帝(三)》、《李处温传》、《契丹国志》均说李处温为主谋;《耶律淳传》记载是“奚王回离保、林牙耶律大石等引唐灵武故事,意欲立淳”;《回离保传》记载是“回离保率吏民立秦晋国王淳为帝”,然而,即便是以李处温为主谋的说法,也都伴随有“结都统萧干”的记述。因为在辽政权风雨飘摇之际,辽军主力或是被金国歼灭,或是投降,或是在金军的进攻下分散各方;燕京城内原有的军队也多被天祚帝带走,为其西逃护驾;当时辽南京城内的军队主要是自东京道、中京道抗金前线一路败退下来的残军。从《李处温传》“外假怨军,内结都统萧干”来分析,辽南京京周边的军事力量主要是“怨军”和回离保带领的军队,而即使是“怨军”,也是在回离保统领之下的,是天祚帝天庆六年,为抵抗金军,“命秦晋王淳募辽东饥民,得二万余人,谓之怨军。”(《契丹国志天﹒祚帝》),这支军队,在东京道、中京道与金作战前线归属回离保统领,且回离保对他们有救命、提携之恩。《契丹国志天祚帝﹒(中)》记载:保大元年,怨军罗青汉、董仲孙倡率作乱,攻锦州,后就招安,“都统萧干奏选留两千人为四营,擢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各统将领,余六千人,悉送燕、云、平三路充禁军,或养济,实欲分其势也,耶律余覩谓萧幹曰:‘前年两营叛,劫掠乾州,已从招安,今岁全军复叛,而攻锦州。苟我军不来,城破,则数万军民被害。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金人,而屡叛怨于我家。今若乘其解甲,遣兵掩杀净尽,则永绝后患’,干曰:‘亦有忠义为一时协从者,岂可尽诛之?’,二人议论不合,交章并奏,卒从萧干之议”。显然,没有手握军权的回离保的首肯和支持,耶律淳称帝是难以想象的。
耶律淳称帝后,回离保任北院枢密使兼诸军都统。按辽代北枢密院“掌兵机、武铨、群牧之政,凡契丹军马皆属焉”的定制,他等于是掌握了北辽政权的军事大权,成为北辽政权的核心人物。同年六月,耶律淳病死,北辽政权内部在继承人问题上发生分歧,以李处温为首的汉族大臣欲立天祚帝次子,以回离保、耶律大石为首的一方欲立天祚帝皇后普贤女为太后。《契丹国志》载,耶律淳死,“不发丧,干等先集辽骑三千,陈与毬场,会百官,议立燕王妻萧氏为皇太后,权主军国事”,“无敢有一异者”。后李处温被赐死,其子李奭分尸,“淳死,萧后立,萧干专”(《宋史郭﹒药师传》),回离保更成为了北辽政权的主导者。
回离保也是保卫北辽政权的主要组织者,具有杰出的军事才能。据《契丹国志天﹒祚帝(中)》,北辽政权成立后,北宋趁其实力虚弱,根据与金之间的《海上之盟》,保大二年四月,以童贯为宣抚使,领兵十五万,兴师北伐,欲收复燕云失地。辽朝这边,“燕王益兵二万,以萧干统之”,在白沟河、兰沟甸、涿州新城、雄州一带迎战宋军,以少胜多。宋军认为其势尚强,宋徽宗被迫降诏班师。冬十月,宋兵五十万再次攻燕,进驻卢沟河,“时燕军萧干亦于燕城十里外筑垒相拒”,已投叛北宋的郭药师常胜军“间道袭燕,夜半渡河,衔枚疾进,质明,常胜军五千骑杂乡人夺迎春门以入。大军继至燕城,遣人谕萧后使降。干知宋师入燕,亟往救,人皆死斗,药师屡败,奔门不得出,尽弃马,缒城而下,死伤过半,还者数百骑而已”。夺回燕京城以后,“时宋师屯卢沟河者未动,萧干兵才数千”,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回离保巧用蒋干盗书之计,“得汉儿两人,留帐中,夜班伪相语曰:‘闻汉兵十万,我军三倍,当分左右翼,以精兵冲其中,举火为应,歼之无遗’,阴逸其一人归报,既夕而遁,众军遂溃,自相蹂践,干遣骑追至涿水北而归”。以上两个战例,以少胜多,智勇双全,可见回离保的军事才能。
回离保在北辽政权军民中具有很高威望。金军十二月攻陷居庸关,辽南京最后一道防线瓦解,回离保、耶律大石拥萧后连夜撤离北上,行至古北口,关于下一步去向发生严重分歧。契丹人耶律大石主张西去夹山,投归天祚帝。回离保主张东往,回到奚族的集中居住区。双方争执不下,无奈,“列阵相距而分”,契丹兵众站到了耶律大石一方,奚、汉、渤海军站到了回离保一方。这既是出于对荒淫、昏庸、怠惰的天祚帝的不信任,也可见回离保在北辽各族军民中的威望。
三、称帝地点的选择,表明回离保具有胸怀全局的战略眼光
辽保大三年(公元1123年)正月,回离保“即箭笴山自立,号奚国皇帝,改元天复,设奚、汉、渤海三枢密院,改东、西节度为二王,分司建官”(《辽史奚﹒回离保传》)。依上述史料分析,这是一个较为完整的国家政权。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组建出一个完整的国家政权,应该是撤离辽南京时,乃至古北口分兵后,北辽政权相当一部分机构和官员一直跟随着回离保。这可以从后来回离保兵败被杀后,常胜军“获辽太宗尊号宝检,契丹涂金印等”得到佐证。
在箭笴山称帝,是审时度势,综合分析了各种因素的选择,表明回离保具有胸怀全局的战略眼光。
箭笴山是奚族传统聚居区。箭笴山位于燕山东部,主峰海拔1424米,山势高峻、陡险,是燕山北部山地与辽西走廊、华北平原的一道天然屏障。唐代,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其后的五代十国时期,更是战乱频仍,中原政权对燕山以北的控御能力下降以致丧失。所有这些,都为原本生活在西拉木伦河、老哈河流域的契丹、奚两个民族的发展提供了契机。趁着中原战乱,两个民族不断南下,箭笴山周边一带遂成为奚族聚居区。据《辽史·太祖(下)》记载:“天赞二年戊寅,军于箭笴山,讨叛奚胡损,获之,射以鬼箭。诛其党三百人,沉之狗河。置奚堕瑰部”。《辽史·营卫志(下)·部族(下)》也有记述,“天赞二年,有东扒里厮胡损者,恃险坚壁于箭笴山以拒命,揶揄曰:‘大军何能为,我当饮堕瑰门下矣!’太祖灭之,以奚府给役户,并括诸部隐丁,收合流散,置堕瑰部,因堕瑰门之语为名,遂号六部奚”。史料记载可见,早在辽代初期箭笴山周边便已有大量奚族聚居。辽圣宗统合二十年(公元1002年)十二月,“奚王府五账六节度献七金山土河川地”,在原奚王府所在建辽中京后,奚族进一步南迁,箭笴山地区的奚族人口进一步增加。
箭笴山处于金、宋、辽三方势力的结合部。当时的形势是,金军主要任务是追击、消灭以天祚帝为首的辽朝廷,主要兵力都在西部夹山(内蒙古阴山中部)一线,虽然攻占了辽国广大地区,并委任了地方官吏,但未能在新占领地区建立起有效统治,立足未稳,叛乱比比皆是;北宋正依据联合灭辽之前的《海上之盟》,与金谈判接收燕云十六州,即使是接收燕云十六州以后,它的势力最东北端也只能到达景州(今河北遵化市);以天祚帝为首的辽朝廷已西逃,东面辽西走廊一带的润州、迁州、来州、隰州虽仍由辽朝任命的官吏统治,但在辽朝大势已去的情况下,已是自身难保,惶惶不可终日;南面的平洲一带掌握在辽朝的辽兴军节度使、权知平洲事张觉手中,正处于拥兵自重,在投金还是投宋之间举棋不定之中;北面、西北面的兴中府、大定府一带,都属奚王府六部传统聚居地,虽主要城池已被金国攻占,但广大的草原、山区奚族势力尚存。可见,当时的箭笴山是多方势力夹缝,各方势力触角还未伸到此处,便于回离保在此立足。
箭笴山地区具有一定的物质基础。辽政权疆域跨越燕山南北,箭笴山所属的燕山北部地区已处于辽政权腹地,近二百年的和平安定,使箭笴山周边地区得到了开发。考古发现,仅箭笴山所处的青龙满族自治县近些年便发现辽代聚落遗址六十余处,遍布全县各地。出土了大量的辽代生产、生活工具。从出土的铁锄、铁镰、铁斧、铁錛、铁犁来看,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农村仍在使用的农具相差不大,已属相当先进;出土了多件六盤铁釜,规格之大,说明这里已有相当多的人口聚集;出土了辽代铜权、象骨算筹,出土的辽代货币更是动辄以百斤计,说明这里已经出现了商品经济;还发现了多处辽代的矿井和冶炼遗址,出土了铸造时所用的铁浇斗和大量的铁锭,说明这里已出现了采矿和冶炼业。
箭笴山地区便于与奚族各部联系。《金史奚﹒回离保传》载,回离保在出古北口奔赴箭笴山的途中,曾“会诸奚吏民于越里部”,显然其在箭笴山称帝建国是奚族贵族集体商议的结果,是奚民族的集体意愿。其称帝建国后,周边的兴中府、大定府等奚族聚居区不断降而复叛,速古、铁泥、啜里等部奚人扼险抵抗,与金兵激战,很难说彼此之间没有呼应关系。箭笴山地区有两条古道分别与大定府、兴中府相连接,一条是无终道,因经过无终(今蓟县)而得名,商周之际开通,走向是北京—蓟县—迁安—冷口—青龙—柞子岭—青龙河谷—凌源--大凌河谷—东北,一条是出桃林口—青龙河谷—星干河谷—石门岭—朝阳。这两条道路的存在,使箭笴山地区与辽中京道的大定府、兴中府等其他奚族聚居区联系比较方便,便于协调一致、统一行动。
四、据回离保称帝建国后的行动分析,他具有远大抱负
回离保依箭笴山称帝建国,但这并不能说明他的目的就是要在此长期割据。综合各种史料分析,这里只是他选择的临时立足点,在这里扩充队伍、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近些年,一些研究者称回离保当时称帝的具体地点是在祖山苇子峪,苇子峪里的铁瓦乌龙殿遗址就是当时回离保修建的皇宫。苇子峪是祖山南侧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谷,山高谷深,狭窄幽长,谷口朝向东,沿河谷东南行20余华里便走出了大山,进入冀东平原与辽西走廊相接地带;谷底为海拔1400多米的祖山主峰,悬崖峭壁,陡峭难行,军事上这是易攻难守又难逃的绝地,难以想象有着长期军旅生涯的回离保会做出如此低级的选择。况且2009年,青龙满族自治县政府邀请北京市文物界齐心、赵福生、黄春和三位考古专家,对铁瓦乌龙殿遗址进行了现场踏查,他们发现,此前被一些民间爱好者作为回离保在此称帝证据的碑额、赑屃、青砖等,经鉴定都属于明、清时期寺庙遗存,找不到与辽末金初回离保称帝的关联性;尤其是此前被个别研究者解读为“奚皇回离保立碑”的碑额刻字,实为“无宾主道院碑”。事实上,回离保“依箭笴山自立”的箭笴山,并不是一个地名概念,单指今天的祖山,而是个地理概念,指的是箭笴山周边的广大地区。他更不可能在箭笴山深处的沟谷之中修建皇宫,因为他并未打算在此长期割据。
回离保在箭笴山称帝之前,并非出自草莽,既在朝廷中枢浸淫多年,又久经沙场,在辽金嬗变之际的错综复杂局势中,应该具有一定的情报来源和对全局的综合分析、判断能力。他不可能不知道金、宋之间的《海上之盟》,依《海上之盟》,金宋联合灭辽后,原属辽国的燕云十六州归宋,辽国的其他地区归金,箭笴山周边将纳入金国的版图。有着长期与女真人作战经历、且败多胜少的回离保,深知金国军队的战斗力,与金国争锋,无异于虎口里夺食,等到金军完成消灭主要敌人的任务,腾出手来,他就很难在此立足。回离保的目标应该是燕云十六州,燕云十六州是辽代初期后晋石敬瑭割让给辽的,也是辽国最为富庶的地区,依《海上之盟》,灭辽战事结束,这里将归属北宋,与北宋军队多次交手,且曾多次创造以少胜多战绩的回离保,对北宋政权的腐朽无能、军队的虚弱不堪是清清楚楚的,是有切体会的。所以,回离保应该是利用多方混战的时间和空间间隙,暂居箭笴山,积聚力量,等待时机,在北宋手中夺取幽云之地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是年四月,回离保等待的时机到了。尽管不情愿,但金国还是部分履行了诺言,将“燕京、涿易檀顺景蓟州归宋,童贯、蔡攸入燕” (《宋史徽﹒宗本纪》),对于他来说,还有一条好消息,郭药师“副王安中,守燕山”(《宋史郭﹒药师传》),他曾经的老部下,也曾经是手下败将的“常胜军”,为守卫这一府六州的主力。五月,回离保迫不及待的率领奚国军队直奔目标而去,《契丹国志﹒天祚皇帝(下)》、《宋史郭﹒药师传》对此记述基本相同,“攻破景州(今河北遵化市),杀守臣刘滋、通判杨伯荣,又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仁军马于石门镇,攻陷蓟州(今天津蓟县),守臣高公辅弃城走,又寇掠燕城,有涉河犯京师之意,人情汹汹,颇有谋弃燕者”。回离保此次与宋争夺燕山府的行动,是战略转移,后来回离保兵败腰铺,“从军老小车乘就粮于后者,悉为常胜军所获”,“诸军既失老小,忿怨为萧干所误”,继而导致被部下所杀,说明这次行动是包括老少妇孺全员出动,也从侧面验证了这一点。《辽史回﹒离保传》将回离保兵出卢龙岭的原因说成是“奚中阙食”,是不确切的,最起码也是不全面的。兵出卢龙岭,与北宋争夺燕云之地,才是他的目的,是他称帝之初就已有的战略规划。
最后,有必要说明一下奚国政权存在的时间,对此史书说法不一,有必要厘清。回离保称帝建国的时间为辽保大三年(金天辅七年、宋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正月,《辽史》、《金史》、《宋史》记载一致,没有疑义。但回离保被杀即奚国灭亡的时间,诸史记载不一,甚至《辽史》内部也自相矛盾,《辽史天﹒祚纪(三)》和《金史太﹒祖纪》说法一致,称是五月;《辽史回﹒离保传》和《宋史徽﹒宗纪》、《三朝北盟会编》称是八月。根据回离保是败于宋军之手,《宋史徽﹒宗纪》又有回离保被杀后“传首京师”、“六年正月葵亥,藏萧干首于大社”的记载,《宋史徽﹒宗纪》“八月,萧干破景州、蓟州,寇掠燕山,郭药师败之,干寻为其下所杀”的说法应该是比较可信的,即回离保死于八月,奚国政权存在时间是八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