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东京家族》审美探讨
宋淑洁(重庆大学 新闻学院,重庆401331)
【摘要】通过对山田洋次导演的作品《东京家族》基于影片细节和背后内涵思考,解析电影的极高美学价值。并透视日本社会对老年人的宽容度与社会转型背景下对“家庭”概念的重构与认识,进行全方位的审美探讨。
【关键词】纪实 人物刻画 社会问题 情感
一. 引言
《东京家族》是日本导演山田洋次2013年的作品,电影得到了多项电影类奖项的提名。电影中故事发生在2012年,讲述年近七旬的平山夫妇从濑户内的乡下来到东京探望三个儿女后发生的故事。影片中所有人物的情感流露内敛克制,讲述故事的手法含蓄却充满浓浓的人情味。明显的纪实主义风格使全片情节并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但却足够从平凡之处打动观众。所有观众都能在影片中找到自己或身边人的影子。美学手法的运用使影片折射出现实世界中存在的问题,便于观众理解和接受,引发有效思考。
二. 基于影片细节出发
(一) 开头:人物形象刻画“以偏盖全”
影片节奏十分缓慢,甚至在影片的开始,出现或发挥视觉引导作用的都不是故事中最主要的人物(儿媳文子和仅有几个镜头的幸一的大儿子),所以观众对影片的进入很缓慢。导演在开头用了很多画面较为固定的定镜头,且都以空镜头为主。这样的镜头伴随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与生活化的背景声音缓缓展现。与常用的摇动镜头相比,定镜头的“定格”感更强,也更能使观众在短时间内通过画面回忆起个人生活的瞬间。所有的镜头都以暖色调为主,在最短时间内奠定了影片舒缓的节奏和温暖的气氛。之后一个看似有些突兀的“火车飞驰”的镜头,呼啸而过的动感和声音打破了画面的平静。在看第二次的时候这个细节才被留意到,且因为知道了之后的剧情走向,意识到这列火车或许就是平山夫妇来到东京时乘坐的那一列。所以火车驶过标志着故事的开始。
接下来的镜头展现了平山夫妇大儿子家中情况:大儿子幸一的妻子文子为老人的到来做着精心准备。从台词到人物的装扮,都能让观众感受到文子是一个善良贤惠的传统日本女人。导演对人物的塑造十分在意,片中几乎所有人物刚出场就带着一定的个性特色。全片人物都很单纯,外表与性格几乎一致。
此外,影片开头部分以幸一家大儿子为主要人物,镜头跟随着他和同学一同打闹着放学回家的全程,记录了他在进门后与母亲文子的对话。他首先询问母亲爷爷奶奶回来了没有。虽然之后的故事中幸一大儿子出现的镜头都很少,但是短暂的开头部分已经刻画出了他内心的善良温暖。导演选择他作为故事的引入者,或许是想让观众知道,对于一个完整的故事而言,某一部影片仅仅只是选择一个切入点进行呈现。在《东京家族》的开头,山田洋次导演通过他“引导性人物”的选择向大家表达了一种理念:配角也是立体饱满的人物,也具有独立支撑故事的能力,也是在暗自他人本片故事情节具有再次创作的价值。
这或许也体现出电影是一种“集体艺术的结晶”。一部电影不光是本部电影所有创作人员的心血集合,同时还可能会包含着其他电影创作人员的智慧精华。好的电影具有传承性和借鉴性,不仅能影响观看此部电影的观众,也会影响之后的导演和其他艺术作品的创作者。
(二) 过程:情感表达的极度克制
整部影片的情感表达,都体现着日本人一贯具有的克制性和严谨度。
女儿滋子因工作忙碌提出将老两口送去高档酒店。平山夫妇成功入住后,并不像滋子设想般在酒店里热闹的看电视,而是并肩而坐,安静注视窗外的景色,交谈很少。设身处地的想象起来,觉得平山夫妇此时的心情应该是负面的、带着些许的伤心和失望。可是影片中的两人却连半句怨言都没有,安静的不像话。两人并作窗前的背光背影,与画面中明亮窗外游乐园中的欢腾形成鲜明对比,此时的情绪“克制”已表现的十分明显。
整部电影的重头戏不外乎母亲富子毫无征兆的突然过世,全家人陷入悲伤。病房里的情节展现因次子昌次的到来与否被分为两段。不清楚母亲情况的昌次终于赶到,看到全家人都围在母亲的病床前悲痛地望着即将离去的母亲。这个场景所有人的情绪都冷静异常。在面对至亲突然离世时,不放声大哭已经十分难得,但平山一家却不哭不闹、悲痛是安静的。这或许是导演传达出的日本人惯有的民族性格。但正是这种笼罩全片的“克制感”使影片变得温暖之余有些压抑。整个情节直到昌次在天台上找到父亲后无法抑制的放声大哭、情感终于释放,压在观众心头无形的大石头才算被移开,人物情感的表达才能算是回归到了一个正常的模式中。而这个片段中演员高超的表演也使这一段成为我心目中全片最精彩的部分。
山田导演通过许多看似不经意的细节和场景气氛的渲染,将日本的社会环境和民族特征表露无遗。导演似乎很善于将宏大的话题融入影片细节中展现,使情节发展理所当然却特征鲜明。
(三) 结尾:情绪展现“四两拨千斤”
结尾太过突然,使整部影片更像生活记录中的一个片段,而非完整的故事。这样的结尾手段使影片的“纪实性”再度增强。
结尾部分,故事已经离开了“东京”的城市背景,回到了平山夫妇定居的小村庄。为母亲富子办完葬礼后,大儿子幸一和女儿滋子连夜回到东京,只留昌次和女友纪子继续陪伴父亲。但三人共同生活的场景导演却没有过多展现,是父亲和纪子之间却产生交集:得知儿子和纪子将在当日下午返回东京,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终于对着不甚熟悉的纪子说出了心里话。一方面嘱托纪子好好照顾昌次,一方面又夸肯定了昌次的温柔,似乎要把欠儿子的夸赞都说尽。其实父亲也无非是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话,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深情地肯定。亚洲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地区不外乎如此,父亲沉默寡言深情如山,不会常常明显的表达对子女的爱。
最后,纪子和昌次已踏上了回东京的轮渡。镜头又切换回仅剩父亲一人的家。父亲独自面对窗外佝偻着身子剪脚趾甲。看似仅是生活化的镜头展现,没有台词、动作单调,但又是这样的场景使镜头前的观众不可避免的想到这样的场景将会在老父亲之后的生活中反复上演,再没有人日夜相伴,老父亲要一个人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寂寞不可怕,可怕的是经历了热闹之后重新陷入寂寞。这就是所谓的“四两拨千斤”,看似沉默无言,实则万钧雷霆。
总而言之,结尾十分突然,以“留白”的空镜头作为结尾,同时呼应了开头的空镜头。对于老父亲来说,未来的独居生活他能应付得过来吗?对于子女来说,没有母亲了之后生活又会有些什么改变呢?这些问题都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但这又是导演的高明之处:看似是故事的结束,实则是另外一种生活的开始。马塞尔·马尔丹曾在《电影语言》中说:“电影是省略法的艺术… …一个电影工作者应当去运用暗示,让人通过只言片语去理解全意。”就如同《东京家族》的结尾,“留白”的运用为电影营造了一种特殊的情绪空间,正所谓“无字处皆其意也”,给观众留下了深度的想象空间。而这样手段的运用也使电影呈现出一种东方独有的审美情趣,淡泊致远的景物以及含蓄收敛的感情都值得观众想象回味。
三. 基于影片背后的思考
(一) 社会对老年人的宽容
平山一家,子女都选择离开家乡去往东京打拼,家乡只剩下年迈的父亲母亲。而平山一家也只是日本社会的一个缩影,不知道有多少家庭的孩子都在故乡成长成人后选择离开父母、去到大城市漂泊打拼。村子里小孩的成长还有剩下的成年人照料,老人的生活起居又如何担保?为什么故乡再也留不住青年人,东京也盛不下老年人?
这不仅是日本的问题,更是很多国家共有的问题。社会保障福利制度不够健全,社会发展速度快对老年人耐心丧失。只看到老年人是需要照顾的、年轻人是创造价值的,却忘了多年前老年人也是建设栋梁,多年后年轻人也会变成社会“负担”。对老年人失去宽容和耐心,会是社会的悲哀,更是民族和国家的悲哀。
(二) 家庭的解构与重建
这部电影对“家”概念的解读,从题目开始就已经十分耐人寻味。所讲述的明明是一个大家庭的故事,片名却叫《东京家族》,而不是《东京家庭》。一字毫厘,差之千里。“家庭”是一套亲属关系;而“家族”则是很多套亲属关系的组合。家族的概念没有家庭那么亲近,是家庭的“上义词”。对于片中的平山老夫妇而言,自己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家人,但是当女儿滋子在和美发店的客人讨论时,却将自己的父母看作“有些比较麻烦的客人”。这样的表达,同样是社会认知的一种缩影。
父母眼中“我们的家”,变成子女眼中“你的家”。这样的认知转变不知不觉发生了。影片中以小见大的体现了日本社会的转型:二战后民主思想的传播,使年轻子女传统的家族主义思想日渐淡薄,以亲子关系为核心的家庭结构开始瓦解,个人奋斗的观念逐渐取代尽孝至上的家庭伦理观。
四. 结语
电影作品作为一种“集体智慧的结晶”,如其他行业一样包含着主创人员对生活的思考和对社会的观察。电影《东京家族》从平山家的故事出发,折射出整个日本社会家庭的变革,且实现了显示问题的艺术化传达。无论从电影语言或影视美学的角度来是说,《东京家族》都是一部具有极高美学价值的艺术作品。
五. 参考文献
[1]李岩.从《东京物语》看日本新现实主义电影 [J].戏剧之家,2017(11).
[2]岳扬.哀而不伤,情趣满盈——小津电影中女性人物分析 [J].戏剧之家.2016(23).
[3]杨子航.传承与裂变:近十年日本电影的东方美学与诗性表达 [J].当代电影2017(10).
[4]王珊珊.浅析日本电影的现实主义美学内涵 [J]电影文学.2016(3).
[5]詹梦琦.多样化的影像特性及其发展阐释——从影视美学浅谈影像的基本审美特性 [J]九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4).
[6]向曙曦.《刺客聂隐娘》的叙述角度与审美风格 [J]电影文学.2016(4).
期中作业
《热情似火》观影后感受与思考
文/宋淑洁
新闻学院新闻学2班
学号:20151465
《热情似火》是本学期老师在课堂上放的第一部片子,其抵达“幽默”的手段和故事情节设计十分巧妙,影片表现出的一些超前的性别观念令我十分赞赏,所以整部片子让我印象深刻。
很多人将《热情似火》定位为“20世纪福克斯家庭娱乐公司出品的爱情喜剧电影”,被誉为“喜剧片之王”,由著名的美国导演比利·怀尔德指导。就像老师在课上说过的那样,首先我一直以来对黑白电影都是稍带“有色眼镜”去看待,觉得从技术手段上说黑白电影是较为不先进的,所以在没有具体观影前也会想当然地认为其故事情节设置、思想传达也会较为老旧。但是《热情似火》设置“男扮女装”的情节来达到最终呈现出的幽默感,是导演最擅长的“伪装”手段的一种。且不说这样的情节放在当年会被认为是何等的创新,即使放到现在也是喜剧电影中流行的常用手段。举个例子,就比如前不久于2016年上映的爆米花院线电影,由陆可导演执导,杜江、薛凯琪主演的《高跟鞋先生》,也在一些桥段上使用了“男扮女装”——让一个男人笨拙地扮演女生的情节,形成戏剧冲突而实现喜剧效果。当然,后者的喜剧水准与《热情似火》完全没有可比性。
其次,这部电影里演员杰克·莱蒙所扮演的杰瑞(也叫做“约瑟芬”)个人心理的转变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杰瑞和好友乔因为目睹一场情人节的黑帮屠杀而不得已男扮女装加入某女子乐团逃往佛罗里达。杰瑞由初时对扮成女生这件事极为不满,到后来因碰到一个老富豪“菲尔丁三世”开始逐渐享受扮成女人的乐趣,再到与“菲尔丁三世”共度一夜并接受了对方的求婚后幸福地躺在床上时几乎完全将自己看作是女性后的心理变化,非常有趣。我同时观察到了一个细节,“菲尔丁三世”送给“约瑟芬”一条钻石手链,“她”开心地向朋友“乔”展示后小心收起放好,并在得知乔背着自己将手链送给了女主角“甜心”时爆发出愤怒和不满。在我看来,其反应激动的原因除了看重手链的物质价值外,也是由于他看重这条手链对自己的情感价值,并明确认为手链是自己需要且应得的礼物,不能轻易被别人觊觎。这样的心情,较常在女性身上看到。所以“杰瑞”逐渐将个人认同逐渐从男性转变为女性是有明显过程的。我觉得关于这一点,导演除了推动电影表面的顺理成章性外可能还有更深一层的内涵,就是展现个人自身性别认同的转变,并支持“性别认同流动说”的合理性。
我上学期在台湾世新大学交换学习,曾选修过一门名叫“性别与多元文化”的课程。在课程上,老师集中讲解了“性别认同”和“性别观念建立”部分的知识。目前“性别研究学界”普遍认为一个人的性别分为两个层面,一个是生理性别,一个是社会性别。“生理性别”一般来说只能依靠自身变异与现代科技实现转变,所以相对固定;但是“社会性别”却是由某人在某时间段内所处社会环境所极大程度影响甚至决定的,根据外部环境的变化,“社会性别认同”也会产生相应变化,所以它是流动的。当电影里的“杰瑞”开始自如穿着难以迈开大步的女装和高跟鞋,开始享受跟其他男性跳舞的乐趣,开始习惯用“约瑟芬”的名字进行社会交往,一定程度上就说明他的“社会性别认同”开始发生转变,而不是网络上很多影评说的是“心理变异”。导演能够自然地表现出这个过程,我愿意相信导演是理解并支持“社会性别流动理论”的。对比于导演所处的时代,这样的观念相当先进。所以之后“约瑟芬”和“菲尔丁三世”之间的情感也不能说是“同性恋”,而应该被看作是更高精神层面的、灵魂相爱:“我爱你,与你无关”的最高等级发展——无关性别。这个观念的传达令我非常称赞,但这样题材的电影在我国当下的社会环境里应该暂时难以被大众接受,毕竟传统观念的力量极大,难在短时间内得到扭转。
最后,电影结尾,“菲尔丁三世”面对坦白自己是男儿身的“杰瑞”所说的话:“没有人是完美的。”几乎算是揭示了整部电影的主旨思想。全片没有人和事是完美的,但就是在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世界,每个主人公却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不完美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可怕了。想必,“接受不完美并认真生活”应该能够算是导演拍摄此片的教育含义所在。
以上,是我在看完《热情似火》影片后的感想和思考。总的来说,在我心里《热情似火》是一部超越了时代观念限制、十分成功的喜剧片,感谢老师能在课堂上给我们介绍这样一部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