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黑龙江流人笔下的民族融合与友情书写

清代黑龙江流人笔下的民族融合与友情书写

 

赵忠山

(齐齐哈尔大学文学与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关键词】黑龙江流人  民族融合  友情书写

【摘  要】清代黑龙江流人的到来,不仅传播了中原文明,创造了独特的黑龙江流人文化,同时也促进了民族间的大融合和大团结。他们与黑龙江少数民族居民,与满洲上层人物,流人与流人间结成了深厚的友情,他们笔下的友情书写,记录了清代黑龙江流人对黑龙江少数民族团结、融合做出的重要贡献。

 

【中图分类号】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

 

满清时期,黑龙江流人的到来,不仅传播了中原文明,创造了独特的黑龙江流人文化,同时也促进了民族间的大融合和大团结。来自中原各地的黑龙江流人,与戍所的土著居民共同生活、共同劳动,逐渐建立了友谊。“尤其是黑龙江流人中有技术、有文化者,为当地做了好事,更博得人民的敬重。杨越在宁古塔,当地人民以‘扬马法’称之(马法’为满语‘长者’或‘爷爷’之意)。其妻子范氏节日外出,‘诸镇将妻若女望见之,争相邀过其庐,扶居南炕中,割鸡豚举酒为寿。有邀而不得者,则以为耻’(杨宾:《大瓢先生残文杂稿》范孺人传)。杨越病卒归葬时,‘土汉送者,哭声填路’,甚至许多年后还‘悲思之’。这充分反映了流人与当地满族人民关系之融洽。卫既齐自黑龙江赦归时,当地人‘皆涕泣不忍别’。方式济卒于卜魁,‘边人如痛亲戚’。这种友谊是何等深厚、真挚![1]

清代黑龙江流人尽管生活艰辛,内心悲苦,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黑龙江流人与当地土著居民频繁接触,这些江南文人的思想感情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的视域已不再是个人恩恩怨怨,而是逐渐转向了现实生活中。他们要生存,要活下去,要与当地的土著居民共同生产和生活。渐渐地,他们眼中的生活不再是一片黒暗,而是充满希望和阳光的。他们对待生活不再是被动接受,他们开始善待生命,善待生活,同时也善待自己,更善待他人。他们开始勇敢地面对苦难,微笑地歌唱生活。加之黑龙江壮美的自然风光,独特的风土风俗,边地居民豪迈的性格、豁达的心胸,以及守边卫国将士的爱国激情无不感染着这些中原遣戍过来的流人,他们体验到了一种新的生活,获得了新鲜的文学创作题材,激发了对生活的热爱,对边地居民的热爱,甚至是对国家的热爱之情。

 

    一、文化流人与土著居民的友情与融合

 

[项目基金]2018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清代黑龙江流人文学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8BZW099

[作者简介]:赵忠山(1964— ),男,齐齐哈尔省延寿县人。现为齐齐哈尔大学文学与历史文化学院中

文系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的教学与研究。

满清时期的黑龙江流人在戍地传播中原先进文化,授徒教书,“弦诵如堪作,吾徒宁久

”[2]当时不少流人文士都以授徒为业。生活窘困的流人以教书作为谋生的手段;生活优裕的流人也在“课童”[3]。“避地敢同王烈隐”,“诗书课业儒生事”[4],他们把授徒与著书均看成是自己作为文人的天职与乐趣。因而,当时的黑龙江,凡是有流人文士的地方,“书声不断”[5]。正因为如此,清代黑龙江流人客观上密切了同边地居民的关系。当地居民对流人的关照也同样个个方面,也都是诚恳感人的。当黑龙江流人文士初到戍所,生活十分窘困时,“燕人素扶义,爱我假一廛”[6]“野人勤给米”,“邻媪代炊薪”[7],足见当地居民对流人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流人文士在当地居民不断的交往之中,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野人今渐狎,杯酌屡逢迎。”[8]“野老荷锄至,解颜语依依”[9]。这些都是纯朴真挚的友情的真实写照。

宁古塔流人杨越就博得了当地土著居民的爱戴,“莫不敬之、亲之”,尊称他为“杨马法”,以至于“彼土民人,凡有争讼,辄就质之,一言畏服,不复相争”[10]。大批流人长期在黑龙江生产和生活,必然与当地土著居民产生感情,关系也就越发密切起来,甚至有的流人与当地土著居民还通了婚,康熙初年“宁古塔流徙民人内,有嫁女旗下者,……后来警加盛行,清廷虽然下令禁止,但“颇多私相聘娶者”[11]。如卜魁(齐齐哈尔)文化流人程煐在卜魁所婴之女,即为蒙古族人。这就进一步密切、融洽了满汉两族之间的关系。宁古塔流人杨越,就是满汉通婚的倡导者和积极支持者,他的仆人,后来成为义弟的安大,杨越就给他娶了个当地满族女人,在宁古塔开了满汉通婚的先河。这种通婚方式促进了流人与当地土著居民的融合与友情的加深。     

   “在这种友谊与联姻的民族关系中,双方互相影响,在许多方面渐趋一致。如黑龙江的索伦语,后来‘其中皆杂汉语’[12],嘉庆时‘满洲多能汉语’,‘布特哈近岁能汉语者亦多’(西清:《黑龙江外记》卷六);黑龙江‘向来爆竹极少,近(嘉庆时)则通市轰然。亦有锁金门神、五采画幅之类。官宅则封印、条示、春联,一如内地’[13],显然是流人影响的产物。此外,当地少数民族饮食之俗也是‘近日沾染汉习’[14]。另如乌鲁木齐上元节的灯谜与张灯、灯船、舞狮、演戏、说书等活动的盛行,都是受汉族(包括流人)影响的结果。反之,流人也受到满族习俗的影响,如吴兆骞自云自己‘久沉异域,语言习俗,渐染边风’[15]。陈志纪也自云‘从人学射猎,驱马试讴吟’[16],就是说自己学会了少数民族的骑射技术。又如流放辽东的陈之遴有‘殊方风俗渐相安’之诗句,流放宁古塔的方拱乾有‘久居渐觉土风贤’之诗句,都说明了这一点。这种互相的影响,更促进了民族的融合与友谊。可见流人在戍所与当地人民的友好往来,确实促进了民族的融合与团结。”[17]

宁古塔流人方孝标在其诗作《山人劝酒》中写到:“

篱落静春风,邻家白发翁。

桑麻兵火后,斟酌水云中。

怪我归何晚,呼儿罍莫空。

相期新稻熟,再就菊花丛。

不禁让人想到唐代诗人孟浩然的《过故人庄》,在淳朴自然的山间小院,主人约我举杯小饮,闲谈家常,一个是披枷戴罪的犯人,一位是久居山林的樵夫,在质朴恬静之中,满满的温情与乐趣,抒发了诗人和山人之间真挚的友情。这首诗初看似乎平淡如水,细细品味就像是一幅画着园林风景的水墨画,将景、事、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流人文士在同黑龙江各民族土著居民不断的交往之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结成了他们之间真实的友情。

    

二、文化流人与满洲上层人物的友情与融合

 

“从流人诗作中人们还可以发现一种很有趣味的现象,即流人文士与满洲上层人物的感人的友谊。在流人文士中有两位出身显贵的满人即讷尔朴与图尔泰,他们在齐齐哈尔戍所与汉族流人文士彼此关照,心心相印,交情极深。被方登峄引为‘知己’[18]的讷尔补,当其遇赦离开戍所时,方登峄送别诗《讷拙庵奉召还京赋以志别》(二首之二)云:‘惯涉离场泪禁挥,送君涕泗满裳衣。祗缘义重人难别,不怨时悭我未归。几度风雨劳过问,八年衰病老相依。从今孤杖城边立,望断朝云与夕晖。’情深意挚,这里没有丝毫的民族间的隔陔,反映了满汉之间因共同命运建立起来的深厚友情。垂老之年被遣戍到瑗珲的杨碹,得到宗室巴公赠送的手杖[19]。顺康之际被流放到辽沈一带的许多流人。如孙旸、陆庆曾、陈大捷等更受到顺治帝之兄、镇国公高塞的多方关照。当高塞逝世时,孙旸写诗痛悼,称其为‘识广陵琴’的‘平生知己’[20]。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流人文士更获得了宁古塔将军巴海、盛京将军安珠瑚和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的礼遇与关照。‘佳兴南楼月正新,森沉西第夜留宾’,‘四座衣冠谁揖客,一时参佐尽文人’[21]。不少流人文士如杨越、吴兆骞、张贲等,正是在驻防将领的尊重与信任之中进入将军幕府参谋军事,为保卫边疆贡献了聪明才智,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们在戍所的应有作用。从流人诗作中所反映的满族人民、上层人物甚至当权者同流人文士的密切关系中,人们可以充分地分析探讨,会得出许多有益的启示。”[22]。

    这些清代黑龙江流人因其文化特长,得到了当地权贵的关照、尊重、礼遇。当地少数民族居民特别尊重他们:“八旗之居宁古者,多良而醇,率不轻与汉人交。见士大大出,骑必下,行必让道。老不荷戈者,则拜而伏,过始起。”[23]“至敬礼中朝士大夫,尤为淳厚,良以士大夫迁滴者,声名文物,足当其起敬耳。”[24]“闻滴戍者讲四子书,爱之,遂命子弟悉读汉书”,见“流人通文墨”者,“礼之犹恐失”,汉军八旗“不惜重货购书史,为子延师,岁费百余金”[25]。

自康熙元年(1662年)杨越长流宁古塔以来,“凭着他国家的忠诚,对百姓的热爱,对宁古塔的热爱,他成了宁古塔地面上的头面人物。他有店铺、客栈十多家,如加工皮张的皮铺、经销宁古塔土特产品的山货庄,以及饭馆子、果香铺等。同时还是学堂的出资人,可以说是家有万贯。更可贵的是在这期间,他和巴海将军结成了亲密的友谊。”[26]巴海将军不仅将其纳入将军幕府参谋军事,在抗俄的雅克萨战役中还任命其为协助粮秣官,以筹集粮草,保证给养的供应。主管粮草的官员,同时还资助他修建“读书草堂”和经商活动。

“康熙十三年(1674年)秋天,经过杨越等众人的推荐,宁古塔将军巴海聘请吴兆骞为家庭教师,教授他两个孩子,按月发给佣金。吴兆骞有了固定收入,这才在生活上有所改善。生活有了保障,心情也就愉快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又写了不少诗词……”[27]

康熙十十年(1681年)九月,宁古塔流人吴兆骞举家南归,“至九月二十日起行,将军遣拨什库一人、兵八名护送。又发勘合,拨驿车二辆、驿马二匹,及饮食等项,按驿供给更换。亲戚之内眷送至一朗岗而别。亲友、及门,俱送至沙岭,聚谈彻夜。至晓分手,我父哭不止,策马复追二十馀里,再聚片时而回。患难交情,如此之深也!”[28]

“还有一种特殊的现象,文人学士与满洲统治阶层的人也建立起的真正的友谊。比如流人文士中有两位出身显贵的满洲上层的人物调尔朴和图尔泰,他们在流放地齐齐哈尔与汉族文人彼此关照,心心相印,体现了人性中最真实的感情。诗人方登峄就与讷尔朴是很好的朋友,当讷尔朴被赦离开戌所的时候,方登峄还作《油拙庵奉召还京赋以志别》相送别。虽然满汉民族当时有很深的矛盾,但是共同的遭遇让他们消除了民族的隔阂,倾心相交,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二人交往甚多,常常一同出游、和诗,方登峄的诗中很多他们二人交往的记录。“柴门昼闭静如山,驴背斜阳客叩关。宿雨气留沙径冷,沸茶烟逗纸窗闲。”[29]这是方登峄与讷尔朴两人很亲密的交往。“好友约锄三径雨,野香分载一车春”,“幽赏愿同词赋客,调高迟和谢卢纶。”[30]两人相约郊外出游,欣赏边塞美好的风光。“思君过君庐,晓露覆茅昔”,“坐我剪园葵,煮米罗芳旨。借枕午梦酣,豁目移半善。叩门谁更来,同难二三子。纵谈无古今,悔吝叩易理。”[31]写诗人到纳尔朴家探望,睡了一觉,又有几个流人朋友来,畅谈古今,“古来迁谪地,寒陋不及此。凉云势欲雨,曜灵坠西址。幽栖且任时,明日秋风起。”[32]往事历历在目,诗人想到自己的流放生活,不由悲从中来,太阳下山,天气转冷欲雨,诗人的心情也因此变得更加悲凉起来。从这些诗歌来看诗人方登峄与讷尔朴之间的交往自然、和谐,温暖了流人文士的心,这种感情是建立在互相理解,互相欣赏,互相支持的基础上的。”[33]

另外,黑龙江流人中一些经商者,由于财富的积累,经济实力的增加,从而在戍地获得经济上的地位,便“与将军辈皆等夷交,年老者且弟视将军辈”[34]。黑龙江流人吕留良的后裔吕景儒“以资雄塞上,齐齐哈尔之富无吕氏若者”,“故土人不敢轻”。“正是在民族团结与交流的基础上,才促进了双方的友谊,如杨宾之弟杨宝扶其父杨越之柩、奉母离开宁古塔时,当地人民,‘土汉送者,哭声填路’[35],很多年后,尚“悲思之”,这种真挚的感情,不就是民族团结的标志吗?[36]

 

三、文化流人与流人间的友情与融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清代黑龙江流人远离家园亲人,来到边地黑龙江,共同的命运使他们惺惺相惜,共同的遭遇,相同的情趣,使他们能够唱和诗歌,倾述情怀,以消解和忘却离别的悲苦和生活的艰辛。著名学者余秋雨先生在《流放者的土地》一文里说过:在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中,最珍贵、最感人的友谊必定产生在朔北和南荒的流放地,产生在那些蓬头垢面的文士们中间……“生经多难情愈好,这实在是灾难给人的最大恩惠。清代黑龙江流人在苦寒荒芜的塞外冰雪之地,友情的珍贵不言而喻。他们不仅需要诗文来慰藉伤痛的心灵,更需要流人彼此间的友情和关爱来充填寂寞的人生。

杨越等人从康熙元年仲冬出塞,至次年仲春,历尽千辛万苦,方始到达戍所。杨越到宁古塔后,先住在土城外面,与以丁酉(1657)科场案流放来的著名诗人吴兆骞为邻。杨吴二人过去虽未见过面,但彼此早就闻名,而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因此他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谈心夜夜人三更’。吴兆骞自言,‘有酒呼我醉,有茶呼我烹。家人妇子日相见,米盐琐琐同经营’[37],可见关系之密切。通过吴兆骞,杨越又结识了其他许多流人,如张坦公、伍谋公、姚琢之等著名人士,他们‘雪窖联吟,冰天共酌’[38],在寂寞的客居生涯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慰藉。当时有一个僧人净金,因事遣戍,在宁古塔建立了西庙(即观音庙),并且‘植花木数千本,春夏问,满汉男女,载酒征歌无虚日’。杨越同其他文人也常来游赏,并且‘多赋诗以记其盛’[39]。”[40]

“宁古塔流人杨越照顾最多、最关心的当属吴兆骞了。因南围科场案受牵连被流放宁古塔的吴兆骞。衣食无着,生活艰难。康熙三年(1664年)生了儿子吴桭臣。康熙五年(1666年)其住所随宁古塔将军衙门迁往宁古塔新城(今宁安市)东门外,与杨越同城居住,又相隔不远,都在东大街路北。吴桭臣自生下来后,就因母亲营养不良而缺少奶水,时常饿得‘哇哇’啼哭。看到这种情况后,杨越就叫范氏送些米面、鸡蛋一类的东西给吴兆骞家人食用。   ……康熙九年(1670年),宁古塔地区遭受春旱、早霜等自然灾害,农作物大幅度减产,粮价飞涨。吴兆骞等流人又陷入困境,无钱买粮充饥,全家人以糠菜度日,家人都瘦得皮包骨头。夫人葛采真原来是大家闺秀,什么事都讲究面子,这回也顾不得了,和贫民百姓一起提着筐儿去田野里挖草根野菜。虽然如此,也.难以维持生计,儿子吴桭臣也时常饿得啼哭。杨越知道日月艰难,又是荒年,一般人家日子都不好过,便打发家里人去给吴兆骞送点粮食。……自此之后,杨越和众多故友不断地接济吴兆骞,使他度过了难关。康熙十三年(1674)秋天,经过杨越等众人的推荐,宁古塔将军巴海聘请吴兆骞为家庭教师,教授他两个孩子,按月发给佣金。吴兆骞有了固定收入,这才在生活上有所改善。生活有了保障,心情也就愉快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又写了不少诗词……康熙九年(1670年)的严冬,流人张缙彦,这位大明朝的兵部尚书,朝中的一品大员,死于宁古塔东大街路北茅草屋里,结束了他在宁古塔十多年的流放生活。“张缙彦死时,杨越并没有在家,正在吉林乌喇街里谈生意。当他听到信后,昼夜兼程,人不离鞍,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宁古塔,好在正赶上出殡,他伏在棺上大放悲声,哭声震天。他哭:痛失一位英才,痛失一个爱国诗人,痛失一个至近朋友![41]

对于流放至宁古塔的其他流人,杨越也是“赎诸罪隶,生者养之,死给之楷,婚丧以时”[42],竭尽全力,予以资助。如苏州书贸朱方初,明黔国公沐忠显之弟忠祯,都曾得到杨越的资助。又如抗清明吏朱大典之孙妇刘振英、河南诸生李天然及其弟李希声夫妇、湖广卫守备王某等都是流放来的罪犯,杨越也把他们一一赎了出来。尤其是同难的李兼汝,由于“老不能自活”,就靠杨越的资助为生,不久其妾病死,他孤寂无人,“思归,日夜泣”。四年(1665),祁班孙贿赂当地守将,逃归南方后,李兼汝“益不欲生”,就求计于杨越。杨越绞尽脑汁,心生一计。一天,他命仆人驾起牛车,上面覆有一个大瓮,‘而匿甲(指兼汝)瓮中,令仆御以出’,并且亲自把李兼汝送出很远。由于杨越在当地有威望,很受尊重,卫士未加盘诘,使李兼汝安然逃离了宁古塔。[43]杨越这种急人之难、见义勇为的行为,人们无不为之感动,都争先恐后地帮助他从事的义举,而且‘以不与为耻’(余懋杞撰杨安城传,转引自《荟蕞编》卷5)。”[44]

“顺治十六年,桐城方拱乾因事流放而来,陈嘉猷与方氏父子也交往很密,很快就建立了深厚友谊。同年九月中旬某日,为嘉猷四十岁生日,方拱乾往贺,即席赋《陈敬尹四十初度即席赋》诗以赠。诗云:“同人四十合称觞,殊域偏怜岁月长。隔日高堂传健饭,深秋积雪转微阳。艰难莫问踪先后,诗酒相看兴激昂。如子壮龄还爱惜,衰翁那不重流光。”同年秋,陈嘉猷曾将自己没有焚毁的诗作抄赠拱乾长子方孝标,孝标读后写有《依韵和陈敬尹不火之什》诗:“霜气偏寒逐客裾,况君裘敝更无余。清风四壁贫原宪,繁露三冬老仲舒。生事已同填海鸟,壮怀休说化溟鱼。北门妻子应亡谪,啮雪何妨有著书。”顺治十八年六月,一次雨后,方拱乾有《雨过走笔柬敬尹》诗:“疏种因君贵,况劳亲订期。荒畦如有待,小雨适相知。草木敷虫信,阴晴审受施。坐看青拂拂,应当对新诗。”七月,拱乾又有《陈敬尹以诗贻园茄赋答》诗:“分苗不易结,时恐露先寒。何意佳园实,还充老吻餐。新春迎色绿,锦字伴香阑。一物征推食,殊方饮啄难。”方氏由嘉猷赠以茄子一事,联想到汉高祖刘邦对韩信的解衣推食,表明了他们友谊的深厚。这一年十一月,方拱乾因被赦归而即将启程时,给患难之友赋诗相赠,以志留念。”[45]

在流放黑龙江的文人之间,或以诗互励,或以泪相交,留下了一篇篇感天憾地的动人诗篇。他们“二三友屋望离离,情好偏深共难时。幻境须销当日梦,清淡不碍外人知。”[46]

对于只身塞外,孤独寂寞的黑龙江流人来说,这种友情唱和显得尤为让人感动。

宁古塔流人方孝标与流人吴兆骞感情深厚,情投意合,常常以诗互和,他在《为汉槎生日》诗中写到:

三十登科放逐随,多才坎凛似君奇。

汉宫未入盾先妒,秦法初严翅已垂。

缝线亲怀辽鹤梦,持衣人寄塞鸿诗。

万端悲转欢颜慰,宣室宁无召贾时。

诗中可以体味出他们之间相互敬慕、相互爱怜的友情。卜魁流人方登峄有一首关于采参传说的诗《王千哥》,诗中叙述了两个朋友入山采参迷了路,死在深山密林中,他们化成两只王千哥鸟,日夜绕着人参草悲鸣不休。深刻控诉了采参人的艰苦与不幸,哀婉动人中讴歌了真挚的朋友之间的友情。诗前还有小序一段:“边山有鸟,每于夜半,辄呼王千哥至千百声,哀切不忍闻。传昔有人入山,劚参相失。遂呼号,死山中,化为鸟。当参盛处,则三匝悲啼。随声至其地,必见五叶焉。”诗云:

王千哥,山之阿。

王千哥,江之沱。

叫尔三声口流血,草长树密风雨多。

生同来,同归,尔何依我,不忍先飞。

诗歌采用托物言情的艺术手法,借王千哥鸟来期望同命运、同苦难的流人们应该像采参人那样,在苦难的生活面前,互相关爱、互相珍重,要结成生死友情。他的另一首《促孙至卜魁(之一)》中写到:

知尔难来喜尔来,颠连踪迹费徘徊。

贫装孑影因人到,羸马残春冻雨催。

拜起凝眸惊老瘦,坐牵依膝拂尘埃。

重闱望眼三年泪,怀抱今时得暂开。

诗人在困顿、苦难的流放之地见到亲人时的激动、宽解、舒畅之情溢于言表。在《讷拙庵奉召还京赋以志别(之一)》写到:

惯涉离场泪禁挥,送君涕泗满裳衣。

只缘义重人难别,不怨时悭我未归。

几度风雨劳过问,八年衰病苦相依。

从今孤杖城边立,望断朝云与夕晖。

诗歌在倾诉思乡之情,思友之意的同时,也回忆了朋伴相聚的欢乐与温馨,流露出对“同是开涯沦落人”的离去依依不舍之意。

流人作家和诗人在远荒绝域的穷愁中,放歌纵酒、寄寓情怀,吟诗作赋。给寒冷的流放之地带来生机。康熙四年(1665年)谪官张缙彦约请吴兆骞、姚其章、钱虞仲、方叔、丹季、钱咸七人在宁古塔组织“七谪之会(七子之会)”、 齐齐哈尔王性存等文化流人在卜奎结梅花菊花诗社。……继流人开创结社之风后,黑龙江地区也开始出现了本土化的诗社,如刘春蕙等于宾县成立的“逸兴诗社”、刘建生等人于漠河金矿成立的“塞鸿诗社”等,这些都促进了黑龙江文化的发展,使冰天雪地的荒蛮之地“书香”之气日浓,“雅韵文风”渐盛。

 

 

 

 

参考文献:

 

[1][17]李兴盛.流人史流人文化与旅游文化{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8:107-108.

[2]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382.

[3]赵忠山.清代黑龙江流人文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6:331.

[4]赵忠山.清代黑龙江流人文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6:397.

[5]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73.

[6]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91.

[7]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101.

[8]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120.

[9]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460.

[10](杨宾:《杨大瓢先生杂文残稿》页51)

[11](《清圣祖实录》卷十六)

[12][13][14]西清.黑龙江外记.卷六.

[15]吴兆骞.秋笳集.与计甫草书.卷八.

[16]江苏诗征.卷二十五.

[18]赵忠山.清代黑龙江流人文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6:331.

[19]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423.

[20]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167.

[21]赵忠山.清代黑龙江流人文学[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6:95.

[22]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前言.沈阳:辽沈书社,1988:21.

[23]方拱乾.绝域纪略[M].陈浏集外十六种:1178.

[24]方拱乾.绝域纪略[M].陈浏集外十六种:1180.

[25]西清.黑龙江外纪[M].238.

[26]张万林等.流人杨越在宁古塔[M].哈尔滨: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2009:182.

[27]张万林等.流人杨越在宁古塔[M].哈尔滨: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2009:204.

[28]吴桭臣.宁古塔纪略[M].

[29]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477.

[30]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478.

[31][32]张玉兴.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M].沈阳:辽沈书社,1988:480.

[33]康爽.清代东北流人家国情怀诗研究[J].延边大学,2014硕士论文)

[34]杨宾.柳边纪略[M].3.

[35]俞樾.荟蕞编[M].5.

[36]李兴盛.清初流人及其对黑龙江地区开发的贡献[M].学习与探索,1980(5).136.

[37]杨宾.力耕堂诗稿卷2[M].23—24.

[38]杨宾.晞发堂文集卷2[M].42

[39]杨宾.柳边纪略卷3[M].

[40][44]李兴盛.“万里冰霜绝塞行”——杨越、杨宾父子传略[J].学习与探索,1981(6)

[41]张万林等。流人杨越在宁古塔·引子[M].哈尔滨: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2009.

[42]姜宸英.姜先生全集卷14[M].5~6.

[43]杨宾.杨大瓢先生杂文残稿[M].27.

[45]李兴盛.流寓文化中黑龙江山水名胜与轶闻遗事[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0.

[46]大父.年高卧避城隅[J].黑龙江志稿·卷六十二·艺文·文征[M].2591

微信二维码
扫码添加微信咨询
QQ客服:1663286777
电话:137-1883-9017
收到信息将及时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