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真善美谈鲁柘澄泥砚

山东艺术学院  吴咏梅 远宏 山东济南  250300

摘要：鲁柘砚是山东省泗水县柘沟镇产的一款澄泥砚，鲁柘砚的原材料是柘沟当地的土矿，这一土矿有五种颜色，本文将综合分析柘沟土矿的材料性能，研究古代澄泥砚与现代澄泥砚的制作工艺，发现鲁柘澄泥砚的真善美。

关键词：鲁柘砚 真 善 美 澄泥 工艺

吴咏梅，1983年，山东省淄博市，山东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陶瓷艺术设计，山东省济南市长清区大学科技城紫薇路6000号，15562655877，255300

远宏，1964年，山东省济南市，山东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陶瓷艺术设计。

本文是关于山东省教育厅重点课题——“山东泗水柘沟镇澄泥砚澄泥工艺研究”间段性成果的论文。

砚史资料中有宋代“东鲁柘砚”的记载，山东省泗水县柘沟镇在1982年和1999年出土两批宋代抄手式澄泥砚，据考古分析出土的澄泥砚与史料记载的“东鲁柘砚”近似，出土澄泥砚的材料为柘沟当地土料，因此证实了山东省泗水县柘沟镇就是鲁柘澄泥砚的产地。本文从真善美的视角分析研究鲁柘澄泥砚，文章中涉及与绛州澄泥砚和虢州澄泥砚的对比分析，只作客观分析并不能以此断定好坏优劣。

一，从“真”谈鲁柘澄泥砚

清代《钦定西清砚谱》卷1至卷6所载均属陶砚，上起汉未央宫东阁瓦砚，下至清初旧澄泥四直砚，其中汉代砚为11方，魏砚为1方，唐砚为4方，宋砚为27方，元砚为3方，明砚为1方，清初砚台为8方，在该6卷所收录陶砚中，有瓦砚、砖砚及澄泥砚之分。在看过这些陶砚后发现澄泥砚是在瓦砚、砖砚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它是始于唐代的一种特殊陶砚品种。那么澄泥砚与陶砚、瓦砚的具体区别在哪里呢？宋·米芾《砚史-陶砚》中记载：“相州土人自制陶砚，在铜雀台上。以熟绢二重淘泥澄之，取极者，燔为砚。有色绿如春波者，或以黑自坑为水纹，其理细滑，着墨小费笔，但微渗。”澄泥砚在制作上比普通陶砚多了“以熟绢二重淘泥澄之”这一重要步骤，可见用熟绢淘过的澄泥砚原材料极细，经过烧制后其质地紧密可达到“着墨小费笔”的实用价值。

1，澄泥砚的澄泥工序是留泥还是留砂

在唐代还有一款被书法家柳公权认为是砚中第一的石末砚。《旧唐书》卷一百六十五、列传第一百一十五记载“公权......所宝唯笔砚图画，自扃鐍之。常评砚，以青州石末为第一，言墨易冷，绛州黑砚次之。”绛州澄泥砚始创于唐代（公元618-907年），此处的绛州黑砚应该为绛州澄泥砚。青州石末砚则是澄石砚，即取烂石研澄其末，烧之为砚。而北宋欧阳修《砚谱》记载“青州、潍州石末研，皆瓦砚也。其善发墨非石砚之比，然稍粗者损笔锋。石末本用潍水石，前世已记之，故唐人惟称潍州。今二州所作皆佳，而青州尤擅名于世矣。”欧阳修认为青州、潍州石末砚皆瓦砚值得进一步研究，潍水中的石头研成末，澄之（澄在康熙词典里解释为水静而清也），取其细的部分制砚，经烧制成青州、潍州石末砚。绛州澄泥砚是将“二重绢”制布袋置入汾水河中，经河水淘洗，取绢中极细的汾水泥（即黄河泥）澄泥制砚，经烧制成绛州澄泥砚。鲁柘砚是开采柘沟当地的土矿，用“二重绢”淘泥澄泥制砚，经烧制成鲁柘澄泥砚。鲁柘砚的原材料柘沟土矿以柘沟为中心呈东西走向约26平方公里，储量为12.2亿立方米。柘沟土矿的开采如同开采制作陶瓷的矿土，都是由岩石风化粉碎而成，与潍水中石头研末制砚原理相通。陶瓷原料的主要成分包含粘土（SiO2+Al2O3+H2O）+石英（SiO2）+长石（例如钾长石K2O.Al2O3.6SiO2，钠长石Na2O.Al2O3.6SiO2，钙长石CaO.Al2O3.2SiO2……）。石质材料的主要成分为石英，单纯的石英没有粘土做粘合剂很难成型。石英（SiO2）的烧成熔融温度约为1730℃，中国古代的窑炉很难达到如此高的烧成温度，就需要长石做助溶剂来降低石英的烧成温度。古代烧制砚台的烧成温度应该在1100℃左右，如果超过1200℃就是成瓷的温度，此温度烧出的砚台坯体间分子玻璃相较高，缺少分子间的摩擦将降低发墨的功能。石末砚如果真如古籍记载的需要烧制，那么它的烧成温度应该与澄泥砚相近，为了保证“其善发墨非石砚之比”的功能，烧成温度应该不会超过1200℃。由此可判断石末砚的原材料潍水石经研磨，澄石后制砚的成分应与陶砚的成分相近，因此欧阳修讲石末砚为瓦砚是可以的。同样，澄泥砚要具备好的发墨功能应该含有较高的石英，坚硬的石英在烧成温度为1100℃左右时能保持独立的分子状，在研墨过程中保证好的发墨功能。因此澄泥砚在澄泥工序时并非将所有砂石淘洗干净，只留细致粘土，而是保留了细致的砂质粘土。

鲁柘砚自古以来制砚的材料都是柘沟当地的土矿，原材料不会像其他地区一样受黄河水砂质变化的影响。因此用现代的柘沟土制作澄泥制砚与宋代鲁柘澄泥砚的制砚原料是相同的（但不能说绝对一样），是鲁柘澄泥砚的真材料。

2，澄泥砚的泥质材料成分对比

随着时间的流逝，黄河河床的升高，汾水和黄河中下游河水的冲击力远不如宋代，如今山西、河南澄泥砚的原材料多取用河床的淤泥。本人将现在山东鲁柘澄泥砚的原材料与山西绛州澄泥砚所使用的原材料做了化学分析，所得数据如下：

通过上面对柘沟泥料和山西绛州泥料的化学分析，在对比氧化物时发现柘沟泥料Al2O3、SiO2的含量高于山西泥，综合考虑山东柘沟泥料的烧成温度应该高于山西泥料的烧成温度。尤其是铝含量的减少影响到烧成温度的降低，硅含量的减少影响砚台的发墨功能（上面已详细分析过）。另外，山西泥的钙含量和总的烧失量都比较大，相比山东泥料烧成难度增大，如果烧成保温时间短或是烧成过程中氧化不充分很容易造成夹层生烧和鼓泡。

柘沟土矿一般距地表0-3米，易于开采，矿土经开采——陈腐——粉碎——过筛——淘洗——澄泥，便可以制砚。柘沟土矿矿藏丰富，容易开采，制作简便，坯料成分配备合理，而且便于烧成，因此柘沟土矿真的适合制作澄泥砚。

3，澄泥砚原材料的纯粹性

宋代苏易简《文房四谱·砚谱》中对澄泥砚的制作方法有详细的表述：“以墐泥令入于水中，挼之，贮于瓮器内，然后别以一瓮贮清水，以夹布囊盛其泥而摆之，俟其至细，去清水，令其干，入黄丹团和溲如面，作一模如造茶者，以物击之，令其坚。以竹刀刻做砚之状，大小随意，微荫干，然后以刺刀子刻削如法，曝过，间空垛于地，厚以稻糠并黄牛粪搅之，而烧一伏时，然后入墨蜡贮米醋而蒸之五七度，含津益墨，亦足亚于石者。”——中华书局 2011年版 158页。其中关键的步骤是：将泥裹入绢袋内，放入河中淘洗数年之久，直至泥变至最细腻程度，再经过去水、取泥、入黄丹、模印、物击、刀刻、阴干、烧成、入墨蜡。相传山西吕道人善于制砚，应该跟吕道人懂炼丹术有关，如同苏易简所说制澄泥砚有一步要入黄丹，黄丹的主要成分是铅（pb），铅在陶瓷原料里被称为是“万能助溶剂”，它可以降低烧成温度，增强坯体的结合度。加入铅丹的澄泥砚坯体更容易烧成。但铅是一种极不稳定的化学元素，在澄泥砚的使用过程中也可能会有铅的析出。烧成温度跟窑炉的建造以及烧成原料有关，近代澄泥砚的烧制中可以轻松达到坯体的烧成温度，因此已很少在制作澄泥砚时使用黄丹。

“厚以稻糠并黄牛粪搅之”是中国古代原始的烧成方式，烧成中利用草木灰的燃烧增加坯体的色泽。这种方法一直延续到现在，即在烧成时将砚台的坯体装在盛有稻草、麦秸或锯末的匣钵中，烧成中由于匣钵中稻草等易燃物的燃烧会在坯体上留下色泽和纹理。但这种纹理的产生是偶然的，很难把握，甚至有时候不尽人意。所以近代有些地方在制作澄泥砚时根据自己的需要在坯体中加入化学元素，只是色泽不十分自然。

柘沟陶土系单一五色（白、红、黄、灰、黑）的原生陶土（如图1），如同宜兴丁蜀镇的紫砂泥一般，是柘沟当地特有的。柘沟土矿的五色泥都可以用来制砚，相比其他地区澄泥砚的材料选择更加丰富。现在鲁柘砚的制作使用一种勾花法，比如澄泥土为白色土，这些澄过的白色陶土去水后会装入周转箱存放等待阴干，此时将少量同样澄过的黄色或红色土加在白色土上，阴干过程中，因为重力的作用，黄色土或红色土会自然下沉，在白的土的间隙中形成花纹（如图2），这些花纹图案是偶然的，具有随意性和不可重复性，如同石材的纹理一样具有一定的美感和欣赏性。用勾花的方式丰富鲁柘澄泥砚坯体的纹理使坯体的制作更纯粹，色泽更自然，因此，可以说鲁柘澄泥砚是真正通过操作澄泥工艺完成的澄泥砚。

二，从“善”谈鲁柘澄泥砚

汉代刘熙《释名》中记载：“砚，研也，研墨使之濡也”。砚是书房用来研墨、盛墨、添笔的文具。澄泥砚自创作之日起便是文房中十分有价值的文具，它相比纸、笔、墨更耐用，一款好的砚台可以让使用者身心愉悦，以至于爱不释手，以至于终生伴随左右，以至于传世、收藏。因此澄泥砚的产生和发展对人类、对社会都是有价值的，鲁柘澄泥砚作为中国澄泥砚的一部分同样是“善”的。

1，工艺美术带来的价值

柘沟，在泗水县城西北13公里处，柘沟村的东首发掘一片古遗址，南北长250余米，东西宽200余米，南部文化层堆积30-50厘米，遗物稀少；北部距地表几十厘米，文物丰富，文化层1-3米，残存大量窑址。从出土文物推算，早在六、七千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柘沟的先人们就开始在这里采集渔猎，烧制陶器，繁衍定居。史料记载“舜，耕于历山，陶于河滨，渔于雷泽”，明代中期泗水贡生贺逢吉在他的“帝舜历山辩”中指出：“泗水县历山以东，有费县（今平邑）诸冯村，是舜所生出也，兖州古瑕邱，即负夏地，是所迁处也，历山沃饶，是所耕处也，泗水之滨有上涧柘沟，称为名陶，是所陶处也。”如果舜陶河滨之地真的在柘沟那么确实带动了柘沟当地制陶业的发展。因为在《韩非子》里有“东夷之陶者器苦窳，舜往陶焉，期年而器牢”的讲述，这些分析至少证实了柘沟当地水土易陶。地方志还有记载春秋战国时期的木工祖师爷——鲁班的原籍在凤仙山北麓顺义庄（今属宁阳县），他在柘沟改进了制陶业的生产工具，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当地人为纪念鲁班，在柘沟村北建一座鲁班庙，每年的农历五月初七举行祭祀。有了舜和鲁班的帮助，柘沟所产陶器的质量和生产效率都有了很大的提高，柘沟陶器经泗水运输销往到其他地市，为柘沟带来了较为丰厚的经济回报。

柘沟西临曲阜，地属鲁国，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孔夫子在《弟子规》中提倡“有余力，则学文”，识文习字在柘沟周边地区深受认同和推崇，为澄泥砚的生产创造了良好的外部条件。柘沟当地长期从事制陶业不仅积累了丰厚的经验而且创造了殷实的经济基础。在汉代瓦砚的基础上，至唐宋时期，柘沟的陶工们开始挖掘当地土矿经过淘泥澄泥制作澄泥砚，柘沟所做鲁柘澄泥砚细腻坚实，形色俱佳，发墨而不损毫，滋润胜水可与石质佳砚相比肩，满足了周边文人识文习字的需求，同时提升了柘沟制陶的水平，对柘沟制陶业的发展是“善”事。

2，鲁柘砚复烧带来的价值

1972年中日建交后，日本访华团的朋友提出要购买鲁柘砚，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1989年在政府的组织下，由著名石刻家石可先生和泗水县工会主席杨玉祯先生挑头研究复烧鲁柘澄泥砚。他们克服了资金不足，工作环境艰苦，无参考性复制等困难，历经3年的坚持，反复试验终于于1991年烧制出与史料记载相似，实用功能与出土宋代澄泥砚相近的鲁柘澄泥砚。1994年十月，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94中国名砚博览会”上，鲁柘澄泥砚一举夺得金奖。鲁柘澄泥砚的复烧成功在我国的工艺美术史上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对社会，对人文都是“善”的。

鲁柘澄泥砚历经3年创作的实验数据对鲁柘砚今后的创新发展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但是石可先生1994年版的《鲁柘澄泥砚》一书中没有涉及，鲁柘澄泥砚的相关报告中也没有提及，这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的致命性误区，如同宋代澄泥砚工艺失传一样。1706年，撒克逊民族的统治者奥古斯都二世在阿尔布莱希茨堡扣押了两名炼金术士，他命令这两个人用炼金术来制造黄金，但他很快发现用炼金术来制造黄金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又命令他们去制造瓷器，因为在当时的欧洲瓷器的价值跟黄金不相上下，被称为“白色黄金”，就这样炼金术士约翰·弗里德里希·伯特格尔便成为了一名陶工，他被关在与世隔绝，戒备森严的阿尔布莱希茨堡，他使用大理石，骨头粉末等多种材料尝试调制能够烧制瓷器的瓷土，但是没有成功。1708年，伯特格尔在麦森附近发现了高岭土矿，然而麦森的高岭土和中国的高岭土矿在粘土、长石和石英成分的配比上有所不同，麦森的高岭土并不适合瓷器生产。在德累斯顿国家档案记录管理中心，保存了伯特格尔的实验记录，他在两年的时间里先后做了3万多次试验，最终发现了粘土中各种成分最合适的比例，（这份用密码书写的记录只有伯特格尔和他的同事才能识别，经过长期的试验他们终于发现麦森高岭土中缺少长石），最终成功的烧制出瓷器，成为欧洲烧制瓷器的第一人。正式因为伯特格尔3万多次试验的详细记录，使得烧制瓷器的秘密在短短50年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欧洲。三百年之后的今天，伯特格尔创造的麦森瓷器成为世界顶级陶瓷品牌，德国继保时捷之后的第二大奢侈品牌。

鲁柘澄泥砚的复烧成功对中国工艺美术的发展是善的，鲁柘砚烧制的数据保存和公开对鲁柘砚的创新发展同样是善的。

3，同行共勉带来的价值

宋代是澄泥砚制作的黄金期，宋之后澄泥砚的制作日渐粗糙，市场萧条，工艺一度失传，20世纪80年代以后，山西，河南，山东的有识之士开始研究澄泥砚的复烧，都取得了相应的成功。云南师范